“科林?”清冷又柔和的聲音從鏡子中響起,喚起了點科林岌岌可危的神志。
如果說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時,他滿心警惕,那麼現在就如同找到了定心骨一般,幾乎要讓他落下淚來。
“淩烨?怎麼回事,你在……”
“先别問。”
淩烨立刻打斷了他,科林這才驚覺自己隻能問一個問題,立即閉上了嘴。
“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淩烨道。
如果科林此時能看到他,就能發現這人一身白衣染血,伫立在鮮紅一片的鏡中世界裡。
“我現在确實在鏡子裡,你應該知道,這裡是‘扭曲回廊’,它投射了深淵之主的一部分思想,因此這裡與現實世界的構造其實相差不遠。”
他頓了頓,還是将後面的内容講了出來:“如果說你們現在所處為‘表界’,鏡子裡的世界就可以理解為‘裡界’,在幾千年前我們也會稱它為‘深淵’。你應該見識過屋子裡的壁畫,他們是與現在世界七十二神類似的三十九域主,屬于裡界的人物。”
“扭曲回廊結構特殊,威力巨大,所以我們不能通過普通手段破除這個夢境,我們需要整個颠覆它。方法很簡單:找齊對應現實中四根通天柱的四把鑰匙後,去往三樓,解開表裡界的界限,讓兩者交彙,世界自會颠覆。”
“剛才在9點鐘方向,我用了傳送陣把你們送走,那東西确實耗神,所以我沒和你們一起,而是用了點其它手段進入了裡界,可以在其中協助你們。哦,這面鏡子應該是‘謬論域主’虛假之鏡在此處的投影,我暫時挾持住它了,剩下你想問什麼可以直接問。”
科林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淩烨也很少一口氣說完這麼長一段話,他對鮮血淋漓的雙手不以為意,把手中鏡片又往鏡子的邊框中刺入了幾分,耐心等待着科林的答複。
“呃……”
科林好不容易地找回了自己的舌頭,組織了半天語言,才問出了當下最重要的問題:“這裡嗯……6點鐘方向的鑰匙該如何獲得?”
鏡中的淩烨笑了笑,一手摁上鏡框邊緣,強行将它翻了個面。
他的語氣像是在照顧小輩:“不能走來時路,卻要走回頭路,這要求倒也好實現。别害怕,繞過這面鏡子,一直沿着路走就行,鑰匙會在路的盡頭出現。”
回想起剛才的經曆,科林一時竟有些躊躇,他其實不是什麼膽小的人,但最後那種恐懼到心髒要爆炸的感覺仍曆曆在目,實在讓他有些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看出了他的害怕,淩烨問道:“還記得你房間裡的挂畫長什麼樣嗎?”
“嗯,好像是一張擺有棋局的桌子,畫裡雖然沒人,棋局卻一直在進行,看上去很奇怪。”科林回憶道。
“均衡與博弈嗎……那就借用一下它們來引開你的注意力吧。”
淩烨聲音溫柔,手上卻又用力對着鏡框刺了一刀,與此同時,科林隻覺腦中突然一閃,一張牌桌出現在潛意識中,兩個卡通畫風小人哭喪着臉,不情不願地坐上了桌子兩邊。
科林湊近一看,他們居然真的在玩國際象棋,而且是一邊哭一邊玩,可愛又滑稽,不知不覺就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走了。一邊看象棋一邊走路,科林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盡頭,此刻,一把金屬鑰匙正好掉落,砸到了他的手上。
鏡子破碎聲從他面前響起,他成功地完成了遊戲。
而還在鏡子裡的淩烨,就沒這麼順利了。在科林走遠的一瞬間,他渾身脫力,彎下了腰,而被他挾持的鏡子立刻奪回了自己的主動權,無數有關于他的現實被扭曲,讓他很快變得鮮血淋漓。
淩烨清楚,鏡子在試圖從根源上抹除他的存在。
但他隻冷漠地站在原地,重新直起了腰,任由它作為,止不住的血液從他身上湧出,卻撼不動他站立的身影。
“謬論域主,你覺得,我的存在還有什麼可以扭曲的嗎?”
鏡子的攻擊一滞,似乎是陷入了難言的猶豫中。
扭曲的樹林外,緊張的氣氛正無聲地揪住所有人的心髒,直到樹妖們沉重地開了口。
“科林旅人,恭喜您的成功。”
這句播報,無疑是挑釁般地給了村谷崇一狠狠一巴掌。再向遠處看去,一縷活潑的粉色從灰白色的林子裡探出腦袋,正是剛剛借了隊友外挂的科林。
見他平安無事,衆人一窩蜂地擠到了他的面前,焦急地詢問起遊戲内的事,就連惠子與片川章也有些按耐不住,想要上前逼問他活下來的原因,可看到村谷崇一難看的面色,兩人又讪讪地退了回來。
科林繞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之前受傷的少女身邊,一探鼻息,已經沒氣了。
他緩緩起身,冷漠地看了眼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丢下一句“别胡思亂想”後,就不再管顧後方的謾罵與道德綁架聲,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人群。
拿到鑰匙後,他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不需要再和那群冷血的人周旋,現在最重要的是……
想着想着,他不自覺地就加速跑了起來。
最重要的是把還在鋼鐵棺材裡的武空岚救出來!
白雪飛揚,似乎沒有終結一般,科林踏着快埋到他膝蓋的大雪,艱難地往記憶中的地方跑去,剛才在做棺材時為了防止通氣孔被堵住,他還特意留了氣囊的空間,所以此時的武空岚受到最大的威脅還是失血過多和低溫,如果不能快速找到他,他就算還能活着,肯定也要被迫退出這個讨厭的夢裡。
不知為何,明明兩人對這個夢境的信息幾乎對等,又有淩烨在另一邊幫助,但他總對武空岚要離開這件事總有一種發自内心的恐懼。
“铛—”的一聲,科林的手觸及了埋在雪中的鋼鐵。他心裡一喜,急忙按上去準備發動異能時,卻被一道柔美的聲音制止了。
“小弟弟,你真的想好要救他了嗎?”
仿佛能與天地融為一體的白色長發從科林耳邊掃過,一觸即離,他手上動作一頓,轉身循着聲音看去,對上了一雙如黛似墨的美麗眸子。
白發的姑娘笑得溫婉,她悠悠一躺,就直接反重力地漂浮在了空中,那能蠱惑人心的話語還在繼續:
“他早已是強弩之末,即使就這麼死掉,也沒有人能怨你呀。而且,沒了他,你的另一個同伴被困在裡界,你就成為了這裡掌握了最多情報的人,再加上兩把鑰匙,所有人都将是你手下的玩具。”
“你……真的不心動嗎?”
數道金屬尖刺拔地而起,瞬間擋在科林與白發魔女之間,科林冷哼一聲:“我要那兩把鑰匙幹什麼?你又是誰?别來挑撥離間!”
“哈哈哈哈……”白發的美人突然不顧形象地大笑起來,她挑起纖長的眼睫,含情脈脈地看着科林說:“小弟弟,你覺得,你不知道的,他們還不知道嗎?四把鑰匙,四處通天柱,在這裡代表的可是整個扭曲回廊的歸屬權啊!”
她逐漸癫狂起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誇張,雙手高舉,似乎對科林的行為有着一萬個不理解,“整個扭曲回廊!整個夢域的邊界!無上的偉力!你真的不心動嗎?”
科林此時倒是聽出她話裡的不對了,立刻趁着她神志不太正常的時候問:“你到底是誰?”
“我?”
聞言姑娘的動作一停,緩緩轉身看向科林,她又湊了過來,科林不受控制地往後躲避,卻突然驚覺這個人根本沒有鼻息。
隻見她微微一笑,俏皮地眨了眨眼,“怎麼連我都不認識啊,吾可是‘混亂與戰争的魔女’,吾名為zh……”
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鐘?張?正?還是其它什麼姓名?科林正迷惑不解時,卻見她突然停下了話語。
他擡起頭,看到天空裂開了一道猩紅的口子,那裂痕直接撕裂了視野能即的整片天際,如同一隻巨獸張開了它的血腥大口。
一把被曼陀羅紋飾雕琢過的巨鐮從中展露一角,精美絕倫、似能奪天地之勢。幕後之人施施然一揮,那自稱魔女之人便在須臾間毫無反抗力地化為了灰燼。
“喂……我聽着呐……”
與剛剛那魔女如出一轍的聲音從天際間悠悠傳來,與那毀天滅地的一擊的氣勢截然不同,反而帶着點小女孩似的不滿的抱怨意味。
直面這一擊的勇氣實在是非常人能有。
科林見過整個崩毀成地獄的孤兒院,見過絞肉機一般虐殺他人的“天鵝舞”,見過吞噬生命的陽光,見過翻湧幽深的海底監獄……唯獨,沒見過如此攝人心魄的場景,當他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早已癱坐在地,流淚不止。
對于這樣的恐怖威壓,他隻能想到一種可能:神明。
很快,天空上的裂縫閉合,白發的年輕女人消失,一切事物都正常得驚人,剛才的事似乎隻是他的幻覺,隻留給他在胸腔中狂跳不止的心髒。
“武……武空岚!該死的……”科林磕磕絆絆地爬起來把手摁到冰冷的棺材上,邊發動能力邊罵:“你趕緊醒過來算我求你,這又是神又是鬼又是異常的我實在受不了了,你和淩烨到底還有什麼秘密還有什麼要探尋什麼目的的老子不奉陪了你們自己玩去吧!趕緊給我醒過來!”
“别吵……”
在這冰天雪地裡凍了幾個小時,居然還真讓武空岚緩過來了,連科林都要感歎這人生命力真是頑強。相比之下,之前怕他凍死在這的自己簡直像個智障。一想到自己又是被迫玩不能亂想的破遊戲,又是看魔女之間内讧,他就想把這人摁在地上打一頓。
于是他也這麼做了。
當然,為了照顧傷号,他也隻敢揪着武空岚的領子罵兩句。
武空岚無奈地睜開雙眼,果然眼前還是一片漆黑,隻好又閉了回去,他自動忽略了科林那無力的罵聲,轉動起凍僵的大腦,試圖搞清當前的狀況。
科林自然是喋喋不休地把自己所見所聞全盤脫出,以及重點講了淩烨的部分。誰知他說着說着突然卡了殼。武空岚疑惑地看向他,表達了自己的不解。
“武空岚……”
他聽見科林顫巍巍地說:“你的右眼,原本就是紅色的嗎?”
“……”
武空岚閉上了眼睛,把頭扭向了另一邊。
“喂你說句話行嗎?你這樣我就更害怕你會什麼時候把我刀掉了!”科林麻木地看着他這反常的舉動,感覺自己又要小命不保。
“我剛才躺着的時候,好像聽到了一些聲音。”武空岚邊回想邊說:“很難描述,萬籁俱寂又人聲鼎沸,井然有序又雜亂無章……”
科林:“停停,意識流的描述已經過時了,能不能說點實在的。不對,别轉移話題!”
“唔……我想想,有鏡子破碎的聲音,有收割雜草的聲音,有棋局落子的聲音,有舞鞋落地的聲音,還有女人的玩笑聲,除此之外就沒什麼了。但是,我卻能感覺到,那裡熱鬧非凡,人員衆多。”
武空岚再朝科林轉回頭時,他的眼睛已經又恢複了亞洲人特有的黑色。
“你覺得……我聽到了什麼?”
科林怔愣地看着一臉無辜的武空岚,隻覺得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詭異感無端漫上心頭。
科林走後,餘留的衆人面色凝重。村谷崇一毫不憐惜地指使兩名組員把少女屍體扔入草叢中,又随便指了一組人員,逼迫他們去參加遊戲。
有被槍殺少女的前車之鑒,那兩人隻能敢怒不敢言地頂着恐懼,緩緩地挪向樹妖。
衆人并不是傻子,明知這樣的行為是去送死,卻仍抱有一絲僥幸。
萬一呢?之前的粉毛就能活下來,萬一自己也能呢?
可惜結果并未改變多少,那兩人進入樹林不久,熟悉的播報結果傳來,死亡的結局依舊無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