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課像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漫長而枯燥。
語文課上,語文老師不講古詩文,反而講起了晦澀難懂的佛經;數學課上,數學老師不講高中數學,反而講起了概率密度函數。
不過幸運的是,上課期間即有人回答不出提問的問題,也有人打瞌睡被抓,結果卻是除了被老師批評一頓之外沒有其他嚴重的後果。
這并沒有讓甯墨放松下來,反而讓他心中疑慮更甚:到目前為止,這個學校似乎有點太過平和了,不管是昨晚的敲門還是今早的提問,看似吓人,卻都沒有對人造成實質性傷害,包括吃掉食堂的蔬菜和夜晚出宿舍門探索這兩個看上去危險性很高的行為在内,目前為止,幾乎沒有人員傷亡。
按理來說即使是最安全的d級區域也很少能在一天過後幾乎沒有普通人死亡,那麼這片特殊區域到底危險在何處?
走一步看一步吧。甯墨摸了摸耳上的銀色耳釘,在心裡想。
現在…該行動了。
九月初的季節,仲暑未消,烈日當空,聒噪的蟬鳴吵得人心煩意亂,襯得原本清涼的湖水都顯得有些躁動。
在這種環境裡,身穿長袖校服暴露在沒有遮攔的陽光下實在算不上什麼舒服的體驗,範骁瑜抹了把頭上的漢,悄悄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一個字都沒有抱怨,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他們刻意繞開的湖水。
那塊深綠色翡翠一般的湖水,明明他們已經選擇了離它較遠的路徑,生物的直覺卻還是會隐隐作祟,大聲叫嚣着讓人遠離那裡。
為什麼會産生這種感覺?
是因為湖邊低矮的灌木叢的生長方向不符合自然規律,還是因為湖裡生長的水草看上去像幹枯的手臂?
範骁瑜不敢細想,隻得加快腳步,寸步不離地緊跟着甯墨。
步行了約十五分鐘左右,兩人終于來到了圖書館。此時的學校裡安安靜靜,除了他們兩個之外,空無一人。
面對紅牆白瓦的标準圖書館建築,範骁瑜看着甯墨推門的動作,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心中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玻璃門被輕而易舉地推開,什麼都沒有發生。
兩人很順利地就找到了校史館所在的位置——一面修繕精美的牆壁上寫着這所學校的簡介,在它旁邊,是陳列着各種文物的冗長甬道。
圖書館内明亮的光芒穿不過這長得看不到頭的通道,陰風吹過,這裡就像現代建築上突兀出現的看不到盡頭的溶洞,讓人心生懼意。
“咱們……要進去嗎?感覺這裡的目測距離已經超過圖書館建築本身的寬度了吧……”
範骁瑜扶着牆壁,感覺自己腿肚子都在打顫,卻還是強忍着恐懼小心翼翼征求甯墨的意見。
甯墨擡起頭,瞧了眼無盡向内延伸的長廊,率先擡腳走了進去。
範骁瑜見此,心裡一橫,也跟了上去。
踱步到第一個展品前,兩人心有靈犀,一起駐足觀察。
“學長,你對曆史有研究嗎?”
“嗯?”
這話題提出得有些猝不及防,範骁瑜短暫停滞了一秒,很快反應過來甯墨是在用聊天的方式緩解他的恐懼。
“我對曆史的認知隻停留在考研政治,”範骁瑜讓自己勉強提起一個笑容,回答道,“我看看這個陶器,出土于兩千八百年前……兩千八百年?!”
他的聲音一下子劈了叉:“這個學校是什麼時候建校的?”
聞言,甯墨聲音嚴肅起來:“剛才牆上的簡介沒有提及。但如果這裡的晦氣當真聚集了兩千八百年,咱們這些人應該不夠晦物一根指頭碾的。”
少年人英氣的眉宇翹起,星目迎着黑洞洞的長廊,直抵黑暗深處。
“目前線索紛雜不清,繼續尋找吧,我想這裡會有我們想要的‘真相’。”
“好好好,小學弟你這說話語氣都和誰學的,怎麼小小年紀就一把年紀了。”
範骁瑜邊打趣邊努力舒解自己的恐懼,轉而又往裡走了一截,看到了第二件展品。
“到這裡已經黑的看不清了,咱們的老古董手機沒有照明功能,小學弟,你有什麼辦法嗎?”
甯墨認真地點點頭,響指一打,一簇綠油油的火焰從他指尖竄起,照得兩個人面上綠油油的。
範骁瑜:“……”
很好,還是個氛圍燈。
兩人遠離明亮的大廳,包裹在絨綠色的焰火光中,漸行漸遠。
“陶具銅具…刀槍…衣物…竹簡…看上面的描述,三千年前這裡難道還真是個學校?”範骁瑜越看越覺得不對,忍不住問。
“很有可能。”
甯墨走馬觀花,一眼掃過奇形怪狀的展品,沒發現什麼重要物品後便加快了腳步。
等等……
看到某處展品時,甯墨瞳孔驟然一縮。
他輕聲喃喃:“傀儡師……不對……”
“诶學弟你别急,你想想,校史館中一般會放什麼?一般情況下都會放一些學校本身獲得的成就和重要人物吧,怎麼可能會像考古一樣陳列三千年前的文物,所以這些應該和你們口中的晦物………诶诶诶诶诶!”
他還沒推測出什麼結果,就見甯墨一拽他的衣袖,拔腿朝前狂奔了起來。在兩人身後,一串玻璃破碎的爆炸聲緊跟着響起,天女散花般的展台碎片反射着甯墨手上稀碎的綠光,映出了兩人有些狼狽的背影。
模糊的光芒中,範骁瑜好像看到了喪屍一般的手臂接連不斷地從地闆上伸出,可惜沒等他看清,下一刻,就被飛濺的塵土和碎渣逼得閉上了眼。
“呲”的一聲,甯墨幹脆熄了火焰,小腿肌肉發力,乘着腳下的爆破力,瞬間帶着範骁瑜竄出了十幾米。
被人帶着跑了好一陣,範骁瑜感覺自己被拉扯的力量稍緩,他趁此抹了把被碎片劃傷的臉,都快哭出來了,被拽着飛的同時顫巍巍地壓下聲音,小聲問:“小學弟,咱們為什麼不朝另一邊跑啊嗚嗚嗚…”
甯墨:“最核心的東西還沒找到!”
範骁瑜:“所以咱們,不對,你能打過那些東西嗎?”
甯墨:“五五開吧。”
範骁瑜:“???”
黑暗如影随形,範骁瑜看不到甯墨那張堅毅到面無表情的臉,不然他可能還能再放心一些。
長風混合着手臂破土而出的嘈雜聲自耳邊蕭蕭而過,範骁瑜跑得踉踉跄跄,感覺自己一會騰空一會落下,時不時還要被身後的手蹭一把。正當他覺得自己馬上要死在這裡時…
“找到了!”
看到走廊盡頭的展品,甯墨立刻腳下刹車,拉着範骁瑜前傾的身體防止他跌到地上,自己則将校服袖子拉起,露出了皮膚上紋身似的花紋——一片纖長的羽毛。
絢爛的青綠色光芒自他手臂上閃過,紋身消失,比少年身高還長的長槍轉眼間立于身前,像一堵堅固的城牆,将擠滿通道的手臂鎮守在牆外,給兩人開辟出了一處安全屋。
“五分鐘,”甯墨握着長槍伫立在原地,抵抗着外部洶湧襲來的晦物,眉頭微微蹙起,“學長,去看最後的展品,盡量把重點都記下來,拜托了!”
被晦物嚴防死守的物品,即使不是特殊區域中的核心,也一定是很重要的事物。以及,追着他們的這些手掌像幹枯的肢體,更像是…朽木,這些晦物難道和食堂的食物有關系?
甯墨催動着體内的能力維持屏障,想到這些手臂可能混合着肉一塊炒給他們吃,逐漸感覺有點反胃。
在他繼續胡思亂想下去之前,範骁瑜那邊先有了動作。
“‘吾友親啟……?’學弟,這個展櫃裡好像是一封信,展櫃擋着我沒法查看,怎麼辦?”
書信?
甯墨半秒都沒有猶豫,握柄的手一歪,綠色的火焰随之飛出,選了一個不會傷着範骁瑜的方向炸碎了玻璃。
見範骁瑜成功拿到了信封,甯墨指節松了松,終于露出了一個短暫放松的笑容。
“帶走它,學長,我們殺出去。”
“啊?”
星火般璀璨的綠色閃過,從甯墨長槍下飛出的火鳳像一道雪白的刃,劈開了漆黑的空氣,照亮了前進的道路。
鸾鳳銜澹,一飛千裡。
枯枝模樣的手臂一觸到火焰便像是耗子見了貓,紛紛張開手掌中央的口尖聲痛苦地嘶吼,雖然被火焰逼退不少,卻仍然不要命一樣接連不斷地朝拿着信封的範骁瑜抓去。
範骁瑜……範骁瑜早就目瞪口呆了。
枯黑的手生命力如野草般頑強,被火燎完後,即使焦黑,卻仍會再生。對此甯墨深吸一口氣,耀眼的火光一道道聚集在他身邊,幾息之後,化作神鳥青鸾模樣的虛影。
他伸出手,把範骁瑜帶上了這酷炫的交通工具。
“我們走!”
.
圖書館之外,人工湖上。
高挑的身影踏水而行,如履平地。他越過了玉石般透徹的湖水,神态自若地走到了人工湖的正中央。
這水還真是清可見底……見不到底。
在武空岚腳下,有無數枯枝一樣的手臂嘶吼着,掙紮着,想要将他拉下水,可是那層薄如蟬翼的水面卻宛如天塹,讓它們連鞋底都觸及不到。
如預料中一般毫無威脅性,果然,白天的湖上什麼線索都沒有。
武空岚的影子投在湖面上,水波蕩漾,看不清晰,隐隐透着陌生。
正當他準備離開時,突然又聽到了些呓語似的詞句。
“蕭……”
行走在湖面上的武空岚腳步一頓,敏銳地朝湖的正中央看去。
又是湖在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