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空岚看着頭頂不免有些苦惱,這條走廊空空蕩蕩,沒有教室,沒有晦物,什麼都沒有,讓人無處尋覓線索。
不對……
這裡雖然被生命之神影響,但說到底還是枝顔的思想局域,想拿到蕭岚的信,不可能與他全然無關。
武空岚站在原地,沉思起來。
“唉……”範骁瑜活動了一下筋骨,不禁問道:“武哥,為什麼非要調查這裡,因為這裡有你提起過的信封嗎?”
武空岚:“嗯,這次要找的信的主人身份特殊,他常年與晦物做伴,罪孽纏身,大部分時間都被困在這個像棺材一樣的世界裡。我在表界……鏡子外面的世界試過各種方法,都沒拿到信。”
“所以你覺得這裡能找到那封信?”範骁瑜驚奇,“你這都是從哪找來的線索,怎麼感覺咱們兩個過的不是一個副本?”
武空岚笑了笑,沒有說話。
在範骁瑜看不見的角落,淩霜捏着他的手腕,掐得他生疼。
糟糕,記憶太繁雜,不知道哪句話戳人痛點上了。
“骁瑜,你玩的恐怖遊戲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嗎,給點建議?”
“我想想,一般是窮舉法,摸過牆壁每一個角落找找有沒有暗格——草!”
武空岚的手機屏不合時宜的熄滅了,黑暗争先恐後地湧上來,吓得範骁瑜整個人一抖。
然而正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武空岚腦中靈光一現,突然意識到了找到往上樓梯的方法。
深淵最顯著的特征不就是“黑”嗎?
“不要開燈”的意思難道是:光芒會驚擾沉睡的深淵?
或許他們可以還原一個完全黑暗的環境,讓這裡恢複成原來的樣子試試。
現在,手機屏熄滅了,他們這邊隻剩一個光源——散發着微光的淩霜。想要繼續往上,他就需要遮蓋住所有的光亮。
“淩霜,别動。”武空岚靠近白色身影,小聲叮囑,并脫下自己的外套遮在了他身上。可惜在絕對黑暗的環境裡,校服布料很容易被光穿透,起不到什麼作用。再披上範骁瑜的外套後亦是如此。
“這是要幹什麼?”範骁瑜也不自覺壓低聲音問。
“遮光。”
“嘶……”
這确實讓人犯難。
武空岚眸光深沉,看着一動不動的淩霜,他低聲朝淩霜說了句:“失禮。”很快,毒蛇一樣冰冷的鎖鍊自他腳下盤踞而上,緩慢地爬行過一圈又一圈,将一切光亮不留縫隙地吞吃入腹,直至消抹在無情的鐵色光澤中。
最後一根鎖鍊落下時,蜷着身子的淩霜幾乎被裹成了一個木乃伊,徹底被封在了堅硬的鐵殼裡。
三人如願陷入了絕對的黑暗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絕對的寂靜下,周圍有了變化。
距離他們不遠處,方形的走廊上出現了一個鮮紅色的标準直角三角形,就像是插畫師為抓取眼球而将飽和度調到最高的簡單插圖,橫平豎直,充滿幾何的藝術感,映得人紅彤彤的。
鮮紅和純黑交織,帶來了巨大的視覺沖擊力,繪出了荒謬的畫面。
這場景,是個人看了都發毛。
“走……走紅毯嗎這是?武哥,武哥!真要上嗎?我做夢都夢不到這種場景啊!”範骁瑜小聲喊。
武空岚的本能也在叫嚣着讓他遠離那個地方。難怪那裡的蝸末一直在尖叫,被精神污染似的紅光不間斷地照射,确實很容易讓暴露其中的生物精神崩潰。
“你們兩個留在這裡,我自己去。”他說。
“我也不想上去當拖油瓶。”範骁瑜哭喪着臉說,“但是你聽不見蝸末在說什麼,需要我這個翻譯器。然後,咱們倆都上去了,總不能把這位白影哥哥留在這裡吧?”
武空岚:“……你叫哥哥叫的倒是順口,想去也行,把兩件外套蒙在頭上,别睜眼。”
範骁瑜乖巧照做,把腦袋埋在衣服裡,攥着武空岚的衣角,艱難移動着。然而當他整個暴露在紅光之下時,腦子還是“嗡”了一聲,連思緒都遲滞了許多。
兩層外套,根本隔絕不了這恐怖穿透力的紅光,光芒似乎穿過了頭骨,直擊大腦。不知從何而來的噪音不間斷地沖刷着耳膜,腦子裡除了噪點的圖形外什麼都沒有,更别提去思考了。
他前面的武空岚到底是怎麼站住的!
四樓到了——這是一個敞篷的樓層。
武空岚和挂在空中的紅月正好對上目光,心下了然。
霧氣散去,膿腫的它擠壓着滿身蠕動的筋肉,渾身鮮紅,咧着嘴,對武空岚笑得和第一天夜裡時看到的如出一轍。
他猜測的沒錯,這裡就是裡界——帶給他無盡痛苦的,充斥着晦物,像牢籠一樣的地方。
再看周圍,老舊的電視機、台式電腦、廢棄的手機成堆成堆地堆砌在走廊上,每一塊屏幕,不管是完整的還是破損的,都呈現為無信号的彩色雪花屏狀态,綿延不斷。整條走廊色彩紛雜,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着精神污染。
它們似乎察覺了入侵者的存在,屏幕開始扭曲,紫色、紅色、藍色……高飽和度的色彩化作一隻隻模糊的彩色眼睛,從四面八方投射來目光。
從鎖鍊中放出來的淩霜看到了這一切,立刻擋在兩人面前。可即便如此,範骁瑜還是發出了一聲慘叫,跪倒在地。
明明是寂靜無聲的環境,他卻感覺自己的腦袋要炸開了。
“救救我們…”
“好痛苦…”
“我不想就這麼死去……”
“啊啊啊啊!”
稀碎的聲音混雜在尖叫中,讓人喘不過氣。
範骁瑜身體晃了晃,仍然在艱難地分辨着尖叫聲中的話語。
“血月……”
“死亡……”
“攝像機……”
“歃祭吾王……”
“鮮花……”
“盛開滿地……”
“北邊……”
“太陽不會升起了……”
……
他的精神即将到達極限,腦袋昏昏沉沉,連武空岚在說什麼都聽不清。
但範骁瑜還是找到了那個與衆不同的詞。
武空岚也受了些影響,他試了幾次,注意力仍然難以集中,沒辦法和之前一樣創造出能隔絕外界的區域,隻得暫時将範骁瑜托付給淩霜。
當他準備去尋找能拍照的設備時,範骁瑜突然出了聲。
“攝像機!右前方偏角30°電視機裡面!是正常的電子設備!”
順着範骁瑜的指示,武空岚用黑笑笑劃開了電視機的外殼,果然找到了一部小巧的拍立得。
他猶豫片刻,對着空中的月亮按下了快門。
一張正常的白色月亮很快被洗刷出來,刹那間,紅光消泯,隻剩下周圍瞪着眼睛的屏幕還在發揮着餘威。
可這遠不是結束。
範骁瑜死死抱着頭,痛苦地嗚咽出聲,躺倒在地。
失去了月亮的壓制,那些被污染的晦物似乎被釋放了出來,尖嘯聲排山倒海,空氣的滞澀感也随之加重。淩霜守在範骁瑜身邊,長劍撐地,警惕地看着周圍詭異的眼睛。
“淩霜……”
武空岚捧着月亮的圖片,轉身時竟踉跄了兩步,手中照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一封精美的信。當他打開時,淩霜的身影瞬間變暗了一個度,氣息驟減。
又有記憶回到了武空岚體内,帶給他一瞬的恍惚。
正是此時,晦物趁虛而入。
“砰—”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攻擊在淩霜身體正中央炸開,留下了一個一眼便能望穿的空洞。範骁瑜扯下外套,忍着頭疼向前望去時,正好能透過他的身體看到武空岚震驚的神情,武空岚盯着淩霜身上的空白,心中一緊,下意識喊出了他原本的名字。
“淩烨!”
數條鎖鍊拔地而起,黑火燎原,武空岚面上表情轉為憤怒,強迫自己從湧入腦海的回憶裡抽離,将能力盡數托出。不過半秒,便将整個四樓的電子設備全部被炸成碎片。
晦物仍在接連不斷地攻擊而來,但沒了月亮的影響,它們的攻擊在實力再度加強的武空岚面前脆如薄紙,很輕松就被他撐起的空想域隔絕在外。
一方安全的天地裡,武空岚托起淩霜的身體,試圖找到補救的方法。
範骁瑜也緩過來了,雖然有些心疼被炸死的蝸末,但現在的情況,還是這位白影哥哥比較重要。
“他怎麼樣?”
從最初的驚慌中緩過神來,武空岚輕聲叫了兩聲淩霜,卻沒得到回應。
兩人正苦惱着該如何填充他胸前的空缺時,一株植物自淩霜的身體裡破土而出,糾纏着,生長着,讓他的胸前、臉上、發絲上都染上了豔麗的顔色。
層層疊疊的花瓣透着紅粉,遍布雪白的肌膚,清風一吹,花枝搖曳,濃妝淡抹,宛若鏡中仙。在這之中最耀眼的還是從他臉上盛放出的那朵牡丹,綢緞掩面般遮住了半邊面容,給了人無限遐想的空間。
饒是知道這些花是被污染的象征,範骁瑜的腦海裡還是不由得冒出一句詩詞。
唯有牡丹真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