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遊客們好,現在您所處的位置為歲稔峰峰腳,若想去往卻白峰可走左手邊道路、或乘坐直達纜車,若想去往疏狂峰可選擇右手邊道路。景區人員衆多,請您保管好自己的财物……”
青山霭霭,騰雲駕霧,十點鐘的太陽穿過層層疊疊的水汽,散射出如夢似幻的丁達爾效應光線,潑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身上。
不遠處,穿着紅色工作服的導遊揮舞着手中的小紅旗不斷介紹着:“家人們,咱們現在所在的山峰名出自縱橫八劍,名‘歲稔’,傳聞縱橫八劍為帝聖在位時為鎮壓仙界所鍛,化作八峰鎮于古時仙界大宗青雲宗之上……”
陽光熠熠下,夏瑾收起了用來拍照的虛拟屏,見淩烨聽得津津有味,便好奇地戳了戳淩烨的胳膊。
“先生,聽什麼呢?”
淩烨回神,笑着搖了搖頭道:“導遊講的故事挺有意思。”
“咦,先生這麼博學,居然會對青雲宗的曆史感興趣?”夏瑾驚喜道,随後似乎想到什麼,立馬驕傲了起來:“要說這景區的曆史我也能講,而且肯定比導遊講得更詳細,先生你要不要聽?”
“好啊,正好我也好久沒來過這裡了。”
淩烨擡眼向指示牌看去,選擇了右手邊,饒有興緻地給夏瑾捧場。
見先生已經選好了道路,少女背着巨大的旅行包,蹦蹦跳跳地跟上了淩烨的步伐,自信滿滿地賣弄起自己的學識。
“八峰,也是縱橫八劍,是帝聖在位時為鎮壓不安分的仙家所鍛,分别為:破陣、疏狂、歲稔、卻白、太一、蒼青、霭流玉、甕頭春,以劍作峰鎮壓而下,呈八卦之相,既是立威,又是施恩,是将仙門正式并入王法之下的标志。”
“近代史的年份一個不記,你倒是把這些劍名記得清楚。”淩烨擠兌她道。
夏瑾吐了吐舌頭,有些不服氣:“因為這些劍名真的很帥啊!咱凡是在入界者圈子裡混的,哪個不是八劍名稱倒背如流?啊!看前面!一線天!”
随着她驚喜的喊叫,淩烨也順着她指的地方向前看去。隻見他們走過了遮擋視野的山脊,峰回路轉,正好可以看到幾乎對稱的懸崖峭壁從中整齊分開的壯麗奇觀,崖間古松橫生,紅日喧輝,正入眼簾。其勢之闊,令人心潮澎湃。
周圍人群也看到了如此景色,紛紛駐足拍照留念,将觀景台擠得水洩不通。
“這裡可是遊客能看到的最好的觀景點了!先生先生,快拍照!等武空岚和甯墨回來了給他們看看!”
看着夏瑾風風火火擠上前去,淩烨無奈,也調出了自己的虛拟屏,對着正好懸在涯間的紅日拍下了照片。
疏狂峰……如今自己站在熱鬧的人潮中,而不是站在滿山冰冷的屍骨上,真好。
“我回來啦!”
夏瑾翻看着拍下的照片,滿意地點了點頭,立刻又帶着淩烨往疏狂峰的峰頂而去。
“剛才的景點叫什麼來着?哦對,未離海底千山黑,才到天中萬國明,剛才的一線天也叫‘天明’,是由帝聖所出的驚世一劍,劍意千年不散,至今都是劍修鑽研劍法的重要地點,厲害吧?可惜湊近看的機會這幾天被約了個精光,咱就不去湊那熱鬧了。”
“驚世一劍?”淩烨往疏狂峰頂而去的腳步不停,不禁奇怪:“就沒人懷疑過那是帝聖随手劈出來的?”
夏瑾:“?”
淩烨:“?”
夏瑾:“呃……哈哈,我之前看過一個分析說,帝聖劈的這座峰并不是八峰之一,而是青雲宗原有的錦雲峰,正好是八卦中心偏下的位置,這座峰原本很高,被劈後上面部分很快風化坍塌,就比周圍峰矮了許多,正好寓打壓之意,還有,這劍痕的位置正好能讓日月都在兩峰中央顯現,取長虹貫日的意思。這哪能是巧合呢?分明是帝聖用心良苦!”
淩烨:“………”
這話聊不下去了。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正好在中午的時候到達了疏狂峰頂,淩烨和夏瑾随便找了一家特色美食,婉拒了幾個想來合照的高中生,開始了短暫的休息時間。
淩烨将面前五彩斑斓看上去甜的發膩的八寶飯推給了夏瑾,嘗了一口面前的飯菜,有些驚喜地眨眨眼,問夏瑾:“這是什麼菜?味道不錯。”
“先生你不許挑食。這個,我查查……哦!傳聞這個是帝聖上仙山時,仙家為宴請這位人皇,專門請出了‘廚神’澄洪仙子所做,名為‘動京城’,整道菜不見牡丹,卻處處以牡丹為原料,鮮花香氣和食材的鮮美形成豐富的口感,深得帝聖喜愛。”夏瑾開心地念起百度百科。
淩烨夾菜的筷子頓了很久,最後才艱難道:“挺好吃的,回去了讓武空岚學學……之後你想去哪座峰?”
“之後當然是去看帝聖的神像了!”夏瑾一提到這個,兩眼放光,“這可是全國唯一一座純金打造的神像,當然要去!聽說人們為了表現虔誠,都是從破陣峰的腳底開始爬的,一萬八千階青雲階,登完便是一步登天,先生要去嗎?”
淩烨輕輕笑道:“自能成羽翼,何必仰雲梯。一個傳說而已。”
“诶?别呀,”夏瑾真心實意地為這傳說心動了,“說不定我爬完就能十連三金了呢!”
還惦記着抽卡呢……淩烨瞥了夏瑾一眼,慢條斯理道:“行,那我去坐纜車,你從山腳爬青雲階。”
夏瑾躍躍欲試:“好嘞,那我現在就……”
“正好,來都來了,鍛煉一下身體吧。”淩烨補充道:“記得在我纜車到之前到達神像。”
夏瑾:“…………啊啊啊啊先生你好煩!”
話雖如此,她還是做好了十足準備,已經準備撒腿狂奔了。
看着她着副樣子,淩烨又笑了出來,不再逗她,而是替她拿上了行李,乖乖陪她從破陣峰底爬起。
重回故地,淩烨擡頭望去,正好能看到位于山巅的神像。
整條青雲路,一萬八千階皆由白玉鋪成,從破陣峰腳底到山頂,從緩到陡,沒有一處轉彎,沒有一處錯位,是真正的通天之階。
隻是站在山腳,就能感受到鋪天蓋地的壓迫感。
夏瑾迎着從山上吹來的風,和周圍不少遊客一樣微張着嘴,被這一幕震撼得汗毛倒豎。她之前來過青雲宗,卻從來沒像這樣一樣站在通天階下仰視神像,如今親身體驗,才明白為什麼許多人都建議旅客爬一遍青雲階。
說幹就幹,她興緻勃勃,一腳踩上了雪白的樓梯。
夏瑾身為入界者,體力本就異于常人,再加上淩烨平時的訓練,她覺得,這一萬八千階簡直是手拿把掐,輕輕松松。
不過很快,她就不這麼覺得了。
位于頂端的神像似乎真的有神力,高坐雲端之上,可望而不可即,代表着絕對的權威,在他之下,衆生平等。
與此同時,“他”對晦物有着恐怖的壓制作用,夏瑾身體裡,淚柳連冒個頭都不敢,隻能蔫巴巴地躲在她丹田的位置,連帶着夏瑾的腳步都沉重起來。
不到一半路,她已經滿頭大汗了。
“還行嗎?”
見她疲憊,淩烨甩了甩肩上的包裹,關心道。
說來奇怪,他明明是個普通人,這麼久卻連汗都沒出,更沒有要喘的意思。
夏瑾抹了把汗,沒有說話,堅強地比了個“OK”的手勢。
又是沒有盡頭的長階。
再往上,台階更加陡峭,一階足有小腿高,要拉着旁邊的鎖鍊才能爬上去。
夏瑾大汗淋漓,看着高高在上的神像,恨不得跪下求他自己走下來。
算了,來都來了。
最後的幾階,甚至需要套上安全鎖,以确保旅客不會摔下來。淚柳在身體裡抖成了篩子,夏瑾也一樣,兩條腿不住打顫,像100歲高齡老奶奶杵的拐杖。
就剩一點!
和大多數人一樣,夏瑾是趴着上來的。
淩烨又當爹又當媽,一手抗包一手拽夏瑾,總算是讓她走到神殿前才跪下。
她擡起頭,看到金碧輝煌的屋頂下,金尊玉貴的雕像坐在奪目的皇椅上,绫羅綢緞下,他一手倚欄,一手擲劍,不加約束的長發如流光般滑落,頭冠上珠簾晃動,姿态散漫随意,不失風度,明明面部沒有刻畫任何五官,卻能看出睥睨天下的氣勢。
神像前的擺飾層層疊疊,卷軸、花卉、飛鳥走獸相得益彰,形成了一條天然的屏障,更襯他金質玉相。
在欄杆最顯眼的地方,雕刻着龍騰鳳鳴的八個字:
金輪映焰,華容似仙
夏瑾的瞳底映着那豔麗的金色,久久沒有言語。
好高的金子,好漂亮的人,這就是華國唯一神明的風姿嗎?
“破陣峰,青雲宗的最高峰,是帝聖神像所在之處。整座神像耗資巨大,是老牌藝術家穆景铄所作,你應該知道他是誰。”
淩烨站在神像前巋然不動,見夏瑾不說話,自然而然地接過了介紹的任務。
“……執政官之一,著名陣法家、煉器師、藝術家,不對跑題了,帝聖保佑我家人朋友平安、發大财、十連三金……”
夏瑾呆呆念道,對着神像虔誠地磕了三個頭,嘴裡嘟囔了一大串,才找回自己的膝蓋,回到淩烨身邊。
她看着準備離開的淩烨,不由得問道:“先生你不拜一拜嗎?”
“有什麼好拜的?”淩烨一點沒把這金疙瘩放在眼裡,步履如風,“你找他求财求權還行,求運求親朋?他自身都難保,能有什麼用?”
“啊……是嗎?”
夏瑾摸摸腦袋,仔細想了想,感歎:“還真是,帝聖身邊好像都是臣民,沒有特别親近的人。”
她一邊說一邊調出了自己的抽卡界面,随便一點……
“我*!真的出了,啊啊啊啊啊帝聖你是真的神,我下次還爬一萬八千階來看你啊啊啊啊啊!”
她興奮得像山裡剛出世的猴,引得周圍人不少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淩烨站在她旁邊,好笑又坦然地接受了周圍目光的洗禮,耐心地等着她冷靜下來。
兩人行至殿堂之後,俯視着整個青雲宗,頓覺心胸開闊。
“夏瑾,對帝聖這個人,你怎麼看他?”淩烨突然開口。
想到殿堂裡那座價值連城的宏偉雕像,夏瑾吓了一跳,她急忙道:“先生,那種偉人哪輪得到我來評價?我可不敢亂說。”
“這有什麼,早已死去的古人建廟造堂,不就是留給人來評價的?”
“話雖這麼說……诶,正好纜車來了,咱們路上說!”
淩烨看了纜車的走向,确認它即将通往霭流玉,便順着夏瑾的意思上了車。
小小的纜車内,夏瑾往外瞧去,視線穿過山間的枝葉和柔柔白霧,仍能瞧見那驚世駭俗的一劍。
“先生,你曾經說過,劍修修的是體,亦是修心,但是古往今來在劍道上的大成者,有的無情無欲,有的不偏不倚,可沒有一個能像帝聖這樣權勢滔天,呃……如果看他登上皇位的過程,還要稱一句狼子野心?這和劍修所追尋的道并不相同,你說,他為什麼能斬出這麼一劍呢?”
淩烨閑适地倚着座椅,閉目養神,想了想後,他說:“劍者,百兵之君,本就是權勢的代名詞。以心修劍,是為心中道義行俠仗義,不斷打磨己身,直至随心所欲,讓鋒刃為所追尋的道而出。帝聖在那時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且認定自己所行之道為天下之道,自然能夠斬出撼動天地的一劍。”
“好厲害,不過那個時代确實是那樣,皇權高度集中,帝聖一個人獨占權勢的最高點。他也是個可憐人,身邊人死的死傷的傷,想必也挺孤獨吧?”
“可憐?他在登上王座前就早已明白自己所要為何,自然也該想到會失去什麼,不論是奪勢斂财還是捐軀赴國,高朋滿座還是衆叛親離,皆由他自己所選。有什麼好可憐的?”
淩烨連眼睛都沒睜,淡淡反駁道。
“嗯……先生說得對。”夏瑾故作深沉地點點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唉,可惜了。先生你都不知道,就因為史書裡那一句‘金輪映焰,華容似仙’,養活了多少我們史同圈的太太,這麼看,帝聖确實是孤獨終老的可能性大一些。”
淩烨:“……?”
原本還慵懶靠窗的青年睜開了雙眼,連腰背都坐直了些。
“說來聽聽?”
見先生感興趣,夏瑾一個彈跳起身,興緻勃勃道:“那可太多了?帝聖和他的暗衛、臣子、将軍、見不得人的地下情人,甚至還有雙帝、前朝太子……”
……
“先生你怎麼不說話?”
“沒事,讓我緩緩,你繼續說。”
“哦哦!那我先說暗衛,帝聖稱帝後,手下有組織‘天下勢’,其中‘天’‘地’‘人’作為明面上的勢力逐步步入政壇替代氏族,‘風’‘雷’‘雨’作為暗衛存在護帝君周全。‘風’來去無蹤,‘雨’殺人如麻,那麼是誰忠心耿耿負責帝聖的安全?當然是‘雷’啦,一到風雨夜,‘雷’就會寸步不離地守在帝聖身邊,和帝君……”
“停!”淩烨聽得頭皮發麻,打斷了她。
“你知道當年的‘雷’是誰嗎?”
夏瑾:“誰呀?沒聽說過,他不會還活着吧?”
淩烨:“執政官總司令,龍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