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蕪的動作頓住了。
“談到北地的商賈,最出名的當然是白家和宋家,但葛姊姊的心性、能力,并不弱于白宋兩家的兒郎。”晏泠音手心出了汗,聲線卻依然平穩,“我并非為談笑而來,葛姊姊,我想和你談一筆更好的交易。”
“如果有其他的謀生手段可以選擇,姑娘們一定也不願意留在此處。如今尚在戰時,天已冷了,将士們需要大量的冬衣。謝将軍禁止家屬随軍,後勤這塊一直很缺人手。還有物資的押送也是難事,途中損耗頗巨,讓熟悉路徑的人來辦才能事半功倍,幾千人就可抵數萬官兵。”晏泠音一口氣說了下去,見葛蕪沒有打斷她,這才放慢了語速,“當然,身懷武藝的姑娘們若有意助戰,亦可提長槍上戰場,待到立功之日,自能青史揚名。”
葛蕪像是真有了些興趣,順着她問道:“還有呢?”
“還有茶葉,”晏泠音瞥了眼手中的冷茶,“幽國的生意還要繼續做,可以全部交由葛姊姊來打理,但白水河以南對莫厘茶同樣有需求,若能分出一部分運往南邊……”
葛蕪若有所思:“原來殿下是來給泾州當說客的。”
晏泠音搖頭:“我……”
“我知道謝朗想要什麼,”葛蕪的口氣已經冷淡下來,“繼續和幽國的生意,是因為他需要戰馬。等茶葉到了你們手裡,隻會被換成馬匹,何來金銀?而我,又憑何要為了不能到手的銀子,把姑娘們送上戰場?”
“殿下不是生意人,開出的條件也太過寒酸了。”她坐直了身子,語氣不容置疑,“我就不送了,慢走。”
不遠處有踉跄的腳步聲,晏泠音擡眼時望見了葛茵。她就站在拐角處的白幡下,一臉怔然地對上了晏泠音的視線。
不知道聽了多久。
“但你保不住所有人的。”晏泠音壓下聲音,幾乎沒有動嘴唇,“隻要張無為還活着,就會有無辜的女子被犧牲。”
葛蕪也聽到了背後的動靜。她沒有回頭,手卻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若我沒有猜錯,這些白幡每年都會被挂起,因為八月初九是太子妃的生辰,也是施行術法最合适的日子。張無為會提前挑選被‘獻祭’者,想要用她們的命換回太子妃。”
“軍隊的事,茶葉的事,這些都可以再商量。”晏泠音松開了茶盞,幽幽道,“在那之前,我會先殺了張無為。”
屋内寂靜。不明所以的葛茵往這裡又跨了一步,試圖聽清楚她們的對話。葛蕪沒有開口,她看着晏泠音,像是此刻才真正認識了她。
“我不信你,”她傾身向前,和晏泠音靠得很近,“你用什麼辦法殺他?他死後蔚州就會崩潰,如果幽軍趁虛而入,你又要如何保下一城百姓?”
張無為這顆棋子嵌得太妙了,牽制着四面八方,剜掉他而不驚動幕後之人,才是難點所在。葛蕪和他周旋了五年,仍沒有找到萬無一失的辦法。她是求穩之人,不會允許晏泠音莽撞行動。
“我并無十足的把握,葛姊姊。”晏泠音低低道,“但我現在若不動手,死的就會是我。”
葛蕪睜大了眼睛,面上掠過一抹遲疑。
“今日是你?”
“是我。”晏泠音肯定道,“我與太子妃同月同日同時出生,都是陰時命格,且又年齡相仿。葛姊姊也發現了罷?往年張無為會挑選七八個女孩,但今年他毫無動靜,因為他找到了我。若我活了下來,我們之間的交易依舊作數,但若我死在今晚,一切都還要拜托你。”
葛蕪的長眉蹙了起來。
“你為什麼不走?”她問道,“既然知道後果,為什麼不幹脆離開蔚州?”
“張無為布了這麼多年的局,好容易等到今日,怎會甘心放我離開。”晏泠音說得平靜,“即便我僥幸逃了出去,蔚州的姑娘們不就因我遭殃了嗎。”
她沒有說出口。張無為早已給過暗示,隻有她留下,宋齊和陳桉才能順利出城。
“晚了。”葛蕪的面色發白。她從桌邊站起,雙手用力撐在桌沿,手背上暴起了青筋,“白幡已經挂起,這是種極兇的邪術……你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