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有些太荒謬了。
“公子是怎麼知道的?”晏泠音反問他,“即便是猜測,也該有些風聲和影子才對。”
“差事是逐風閣辦的,”蘇覓若有所思,“我看過閣裡的錄事簿。蘇澹心死後數十年,他的心腹年年都會來一趟受生谷,以祭奠女帝。後來兩國再度開戰,逐風閣内部也生了變數,那處墳茔才慢慢荒廢了。”他頓了頓,又道,“換言之,再沒有人知道女帝的葬處,也沒有人知道入谷和出谷的辦法。”
他們同時擡頭,環顧身周高聳的岩壁。太高了,也太陡太險了,哪怕輕功再好,也不可能從谷底攀爬出谷。逐風閣妙絕天下的歸雲步在這裡派不上用場,能自由進出的隻有飛鳥——甚至稍笨重一些的都不行。
當年的逐風衛是如何來、如何走的,錄事簿中并無記載。其人既死,那條通道便成了永遠的秘密。
……這樣也好。
晏泠音很輕地打了個寒噤。
樂山是幽國與蔚州之間的天然屏障。幽兵之所以一直集中兵力攻打泾州,就是因蔚州為山所蔽,易守難攻。如果幽國知道有另一條進出樂山的通道,能直達樂山腹地,後果不堪設想。
“但若真如公子所說,已無人知曉出入山谷的方法,”晏泠音側眸看他,“我和公子,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蘇覓迎着她的目光,沒有眨動眼睫:“我告訴過殿下,逐風閣被分裂了。”
晏泠音凝了神。
“閣中之人不能盡為我所用,為我所用者也不能盡信。”蘇覓說到這裡,唇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詹士倫,是個人才。”
詹士倫出身蔚州,在匪患嚴重時逃難去了幽國,又在奄奄一息時為老閣主上官越所救。其時逐風閣已傷了元氣,人才凋敝,上官越要保蘇覓安危,便需放一個懂察言觀色的人在王宮裡,而他挑中了并非逐風衛的詹士倫。
這一招很險,因為無法确認詹士倫忠誠與否,上官越敢賭。他看到詹士倫的第一眼便明白,這個人恨梁國,恨到欲其滅而後快。
“詹士倫為人低調,初入宮時做的是雜役的活,但他幹事勤懇,慢慢就開始往上升。”蘇覓回憶幼年之事時總是沒有表情,至多帶一絲似有若無的譏笑,“後來他得了我大哥的信任,一舉平步青雲,幫了我不少忙。”
“他不是逐風衛,但有老閣主特許,能出入閣中閱書習武。或許就是在那時,他知道了受生谷的密道。”蘇覓緩緩道,“他逐漸有了自己的勢力,讓我驚訝的是,老閣主沒有阻止。”
晏泠音将碎發攏至耳後,沒吭聲。
“他會讨蘇自膺歡心,讓蘇自膺願意放權,把許多事都交給他處理,尤其是兩國之間的黑市貿易。因而他能自由往返于幽梁兩地,我想,梁國内部應當也有他的人。”
“公子信他嗎?”晏泠音問道,“他信公子嗎?”
“人太聰明便會惹出問題。”蘇覓笑意不減,語氣卻有些發涼,“老閣主離世,阿承又陪着我待在宛京,這些年,北部幾乎是他的天下了。他進可與夫人聯手,退還有蘇自膺作保,自然不再需要仰我鼻息。”
“夫人,”這是晏泠音第二次聽蘇覓提到此人,“為什麼會認得詹士倫?”
“她有野心,在幽在梁都花了心思,”蘇覓轉頭望向遠處如鏡的湖水,“我看不透她。”
湖上有鷗鳥飛掠而過,長腿搖晃,踩出一串細碎的水花。
“既如此,”晏泠音沒被說服。她隻覺真相還在朦胧間,有什麼事沒被想透,“他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你,還要大費周折地送你入谷?我與他素不相識,他又為何把我也放到了此地?”
礫石在他們腳下沙沙作響,這條路快走到頭了。
“畢竟他受過老閣主的恩,”蘇覓平靜道,“老閣主給他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命令,就是保我不死。若他良心尚在,當不會親自動手殺我。将我放逐,讓我永遠困在某處,倒是個兩全的妙計。”
“至于殿下……”
蘇覓沒立刻說下去。他們曾一同漂浮其上的湖水已近在眼前。今日天氣極好,湖面有粼粼波光,像是被風揉皺的細滑錦緞。
他凝視了一會兒湖水,忽然歎了口氣。
“我已說了這麼多,殿下就沒什麼要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