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北京的第二個月,柳吟秋的肚子總算有了明顯變化,小腹微微隆起,黑瞎子陪她去産檢,發現懷的居然是雙胞胎,大家都很驚訝,黑瞎子又開心又焦慮,擔心小丫頭的瘦弱身闆經不起折騰。
經曆雲頂天宮的冒險,柳吟秋也消停了,黑瞎子答應她,等生了孩子,再帶她去别的墓探險。
現在,黑瞎子天天把耳朵貼在媳婦兒肚皮上聽胎動,也不知道他聽出了什麼名堂沒有。
“知不知道你這天天不上班,我爸媽都以為你公司破産了。”柳吟秋撫摸着黑瞎子的頭發。
“當老闆的誰天天上班。”黑瞎子聽夠了,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你給爸媽說,小齊手底下有得力夥計看着幫忙打點。”
黑瞎子确實有個公司,他們那行叫盤口,是兩人結婚之後在潘家園臨時買的鋪子,原本是做給柳父柳母看的。轉鋪子的老闆經營不善,虧了不少,實在開不下去,黑瞎子就給接盤了,價格很便宜。
據說這個檔口風水很差,誰拿去了都虧,沒想到黑瞎子擺了一道風水局,重新裝修店面以後,生意蒸蒸日上。
黑瞎子說,九門齊家有個風水大師,外号齊鐵嘴,算無遺策,自己雖然不是九門齊家的人,但多少沾親帶故,奇門八算倒也拿不到他。雖說離大師級别還很遠,但闖蕩了這麼些年,對于風水局,黑瞎子很了解。
他原本不靠買賣賺錢,是為了符合 “古董商人”的設定才盤了個店面,由于生意十分不錯,就一直做下去了。
“丫頭。”黑瞎子輕輕撫摸柳吟秋隆起的肚子,“你真好。”
“做了什麼虧心事?”柳吟秋佯裝狐疑,扯着他衣服領口聞,“有女人的香水味兒,說,是哪個狐狸精?”
黑瞎子見小姑娘戲精附體,笑道:“這是香水兒的味道嗎,明明就是爽膚乳的味道,我天天粘着你纏着你,可不得滿身女人味兒,要男人味兒不惡心死我。”
“是嗎?”我笑道,“你和解雨臣CP感挺強的。”
“少來。”黑瞎子不敢打她屁股了,也不敢撓她癢了,現在柳吟秋對黑瞎子可以為所欲為,“我和誰搞也不和解當家搞,他是我看着長大的。”
五個月的肚子隆得高了一些,黑瞎子的緊張情緒也不像前幾個月那樣強烈,偶爾也讓柳吟秋耍30來分鐘的刀,隻是聽胎動這件事他好像有點上瘾。
今天,黑瞎子難得不在家,說是盤口有了新貨,自己得去把關。
上個月,有不懂事的夥計把一個漢代瓷瓶以市場價的對半給賣出去了,他虧了100多萬。
黑瞎子不愛錢,他現在賺錢的動力來源于柳吟秋和柳吟秋肚子裡的崽兒,虧100多萬讓他覺得自己的崽子要少吃不少好東西,這麼一想就覺得事态非常嚴重,必須親自守店。
柳吟秋例行公事的在花園裡散步,沒多久便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
張起靈。
他從一處草坪向柳吟秋走過來,附近的狗沒有叫。
“族長?”柳吟秋很意外在這個地方見到張起靈,“老齊不在家,他去潘家園了。”
“我知道。”張起靈把兜帽拉下去,露出清俊的面孔,“我是來找你的。”
柳吟秋愣了愣:“你翻牆進來的?狗沒咬你?”
他沒有回答,但也默認是偷偷潛入:“在這裡談話方便嗎。”
“我給老齊打個電話。”柳吟秋對他有些戒備,不是害怕張起靈,而是擔心他不是張起靈。
“上次,你在青銅門前聽到了什麼。”張起靈一句話打消了柳吟秋的顧慮。
柳吟秋吸了一口氣,确定他是張起靈本靈:“去我工作室吧,那裡比較偏。”
張起靈默默地跟着柳吟秋,兩人在工作室坐下,他便率先開口:“每隔一段時間,張家起靈人就要去守着那扇門裡的東西,十年以後才能出來,直到下一個十年的出現。”
張起靈說的這些,是柳吟知道的事,她還知道,一直以來,都是張家起靈人在做着這件枯燥乏味的工作。然而到了某個時期,張家沒落,隻靠眼前的這位小哥去守青銅門的力量已經不夠了,他曾一度找到鼎盛時期的九門,希望他們可以加入進來。
可事與願違,最終守門人,還是落到了張家人身上,在張起靈沒有辦法準時回到門後面時,其他張家人會想辦法進去,接受那10年的煎熬。
張起靈用他那雙墨黑色的眼睛直視着柳吟秋:“那天,在青銅門前,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聲音才昏迷不醒。”
柳吟秋不意外張起靈會猜到,他跟那扇雄偉的大門之間有着百多年的羁絆,自己的這點小心思,很容易被看穿。
柳吟秋對他點了點頭:“‘時間不多了’,我聽到了這樣的聲音,不過,不能算是聽,聲音是直接在我腦海裡出現的,很像萬奴王以前和我交流時那樣。”
張起靈的黑色眼眸劃過一絲捉摸不透的色彩,那是他淡漠的眼神中,難得出現的流光。
他沒有說話,而是将背包裡的一樣東西拿出來給柳吟秋。
是鬼玺。
柳吟秋現在已經習慣了張起靈這種沉默寡言,她知道,這個人做出的每一個動作,都具有特殊意義。
“一年後,青銅門将再次打開,那個聲音是提醒你别忘了。”張起靈替她解惑,“這樣的提醒,随着時間臨近,會越來越頻繁,你不用在意。”顯然他是過來人。
張起靈又看了柳吟秋一會兒,确定小姑娘能夠理解,又道:“萬奴王,選擇了你。”
柳吟秋怔忪,頭皮發緊。
什麼意思?
萬奴王真要納我為妃?
他不是已經挂了嗎?
冥婚?
柳吟秋腦子又開始亂想了。
“我是最後一個張家起靈人。”張起靈看出小姑娘誤會了,慢慢地解釋,“一直以來,所有人都告訴我,我是最後一個,我之後,不會再有張家人能夠得到天授。”他停頓片刻,注視着柳吟秋,像是在确定對方是否明白何謂“天授”。
在張家,地獄式生活的那三個月,張海客給柳吟秋講了很多有關張家的秘密。
那些汪家人,數千年來追尋的秘密,柳吟秋這個半吊子,現在全知道了。
所謂天授,是傳說中西王母指定守門人的過程,那個人,是從張家選出來的,最強的一個,他們有共同的名字,張起靈。
現存的張家人并沒有見過西王母本人授權是什麼樣子,但曆代張起靈的選拔,都有特定的儀式。當上一任張起靈死亡,張家便會從本家選出三名最強者,通過某種秘密的儀式,确定誰能擔此重任。
這便是天授。
隻是到了眼前這位張家族長的時候,已經沒有别的競争者了,而在那個秘密儀式當中,他也得到了西王母的認可。
其實這更像是一種詛咒,所有張家起靈人的詛咒。
他們的生命被迫延長,在永恒的歲月裡(盡管柳吟秋知道也不是永恒,隻是很少有‘張起靈’能活到自然死亡的時候),當他們從青銅門内離開,所有的記憶都将不複存在。
他們不知道自己愛過誰,誰愛過他們,為什麼在這裡,為什麼自己又要出現在這個地方。他們唯一的記憶隻有存在于墓道裡的那些零碎片段,于是他們年複一年的在墓道尋找跟自己有關聯的信息,以為就能想起什麼。
到最後,終會發現,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場循環。
在接近守門的日期的時候,起靈人會逐漸恢複記憶,那些周而複始,跟這個世界逐漸失去關聯的記憶,都回慢慢回到他們的腦海中。
但現存的張家人已經不可能再遵循同族通婚的鐵律,也沒有了把生死寄托在家族之上的規矩,這任張起靈死後,無論是自然死亡或者意外,張家起靈人的存在,都似乎變得毫無意義。
“我不是很明白,你說的選擇我,是指什麼。”柳吟秋問道。
“你的身上,被萬奴王留下了印記。”張起靈說,“我死後,将有新的起靈人誕生,這股力量,能指引你找到下一個‘張起靈’。”
柳吟秋依然感到迷茫。
“新的張起靈,可能隻是個孩子,也有可能已經成年,他也許會是我們的後代,也許,是别的張家人的後代。”張起靈進一步解釋,“萬奴王需要你從他們之中,選擇一個新的起靈人,就好像當初,他們選擇我一樣。”
“你的意思是,我來選張家族長?”
“我死後。”
柳吟秋不敢置信,乍聽之下還挺瑪麗蘇的,她被一個神明委以重任,但細想卻并不愉快,柳吟秋雖然打算過不平凡的生活,可長達百年的任務将永遠伴随她直到下一個張起靈出現,而以那姓萬的倔脾氣,如果柳吟秋完不成,就會一直被催。
“那為什麼不幹脆我當族長算了,還省事一些。”柳吟秋捂着肚子,情緒波動導緻的胎動讓她很不舒服,“性别歧視嗎。”
“你的能力無法承擔責任。”張起靈非常直白的道出柳吟秋的短闆。
“但是。”他話鋒一轉,“如果到那時你找不到合适的人選,又或者,命定中的張家起靈人死于意外,這個責任,隻能你去履行,你會受失魂症困擾,變成沒有過去和未來的人,時間對你,将失去意義。”
他們明明是在一個很平和的環境下聊天,張起靈說話的語速非常緩慢,但他的每一個字,都足夠驚駭,
青銅門後面的東西太過匪夷所思,失憶,是保守秘密的最佳方案。
數千年前的西王母對張起靈根本不信任,對這位女王來說,他們,隻是工具而已。
柳吟秋之前聽族長的故事,覺得“張起靈”是一個傳奇的身份,很炫酷,很精彩,像武俠小說裡的内容一樣,那種曆史厚重感使她一度興奮,柳吟秋覺得張起靈既強大又神秘。
但這樣的身份落到自己頭上,那種感覺就像你明明是一隻家養寵物貓,每天過着吃喝玩樂舔毛的悠閑日子,突然被抓去當警犬。
如果柳吟秋不了解張起靈,肯定不會相信他現在說的一切,但她了解他,也了解張家,柳吟秋知道他說的全是真的。
“老齊說的對,接受神明饋贈是要付出代價的。”柳吟秋欲哭無淚地看向張起靈。
張起靈道:“至少200年之内,不出意外,我都活着。”他知道小姑娘在想什麼。
200年,聽上去好像很短,但是想一想,其實很久了,200年能讓整個世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張起靈說的是至少,那就不止200年。
他突然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族長,說走就走啊,當起靈人都得像你這樣酷一點兒嗎?”柳吟秋也站起來。
他回頭看了看柳吟秋,對她的提問置若罔聞:“我死前,會盡量幫你找到下一個。”
“如果我真沒找到新的,我會忘記老齊嗎?”柳吟秋問,“我那麼愛他,應該不至于忘得那麼幹淨吧?”
張起靈側了側頭:“瞎子活不到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