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立刻回答,不确定黑瞎子口中的動手究竟是指殺人還是有别的意思,他見我蹙眉深思,笑着捏我臉:“這不有你爺們兒在嗎,你不敢,說一聲就行了。”
這是一間非常寬敞的屋子,看得出來原本是作為倉庫在使用,被吳二叔他們清理出來,成了臨時關押焦老闆一行人的審訊室,解雨臣已經在裡面了,看樣子是先審過。
除了解雨臣,吳家的幾個眼熟的夥計也在看管,屋子裡綁的清一色男人,其中十幾個身上一件衣服都沒有,都裸着,是被我放到的那些人。他們的身上和臉上全是被蟲啃咬的疙瘩和血包,看我的眼神非常不善。
牆的另一面則是汪家人,我數了一下,有8個,我猜原本是有10個的,一個死在毒霧森林,一個死在江子算手裡。他們的氣質和那群裸男完全不同,即使被俘,臉上的表情也十分平靜。
我迅速掃視了一圈,将視線定格在一個角落裡的中年男人身上,他也注視着我,喉嚨裡發出悶悶的冷笑,顯然是覺得黑瞎子帶我這樣的女孩子進來參觀是非常可笑的行為。
即便他現在身陷囹圄,也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就好像手裡還有很多籌碼。
在他身邊坐着那個像阿甯的女人,女人雖然沒有被綁着,但也不允許離開,她不再是那副高傲的冷豔模樣,對于把自己抓起來的我們,她還是很畏懼。
女人似乎把我認出來了,很是詫異,在她印象裡,我是江子算的線人。
“那就是焦老闆。”解雨臣對我和黑瞎子道,“原名田有金,和三叔曾經是舊友,能通過雷聲知道很多秘密,他在追逐一個天機,這個天機,被三叔打斷,他隻聽見了前面部分,田有金一直想知道後面部分的内容,據他說,隻有找到雷城,才能聽見他想聽的雷。”
在解雨臣提到三叔時,焦老闆的眼神變得異常犀利。
說實話,要是沒有經曆過這幾年和他們這群人的相處,我聽到這樣的事隻會覺得瞎扯淡,但焦老闆真實的在我眼前,再難以置信都不過分。
原本我進來之前還沒有“動手”的主意,吳二叔在這裡,解當家在這裡,他們應該有後續方案,似乎不該有我什麼事。可看到這群人大多完好無損,也就受了點皮外傷,想着喊泉口子那些被踐踏的屍體,心裡那股怒火,重新燃燒了起來。
我對解雨臣道:“隻是為了聽雷,就殺那麼多人嗎?”
解雨臣頓了頓,點了一下頭:“小秋,你先去休息吧,接下來就交給我們處理。”
我看了看黑瞎子,他給了我一個鼓舞的笑,我問解雨臣:“你會殺了這些人麼?”
解雨臣也看了一眼黑瞎子,沒有瞞着我:“必要的時候,會。”他現在沒動手,想必還要跟吳二白商量,整件事牽扯到了吳家,解雨臣暫時不能随便做主,“田有金說他知道吳三省的下落,要求我們放他離開才會透露,我和吳二叔還在審。”他補充道。
顯然焦老闆不會輕易透露,因為一旦他提早說出答案,就必死無疑,可吳家和解家不可能放過他,雙方都在拖延時間。
我環顧屋内的男人,再次對解雨臣開口:“是哪些人把你家的夥計害死的?”
解雨臣再次一頓:“小秋,你要是覺得這裡不舒服,先出去吧,我和瞎子會安排好所有事。”他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問這些,盡管黑瞎子沒有攔着,但解雨臣覺得我在正常環境下長大的女孩子,不應該沾染血腥。
黑瞎子這時開口了:“解當家,丫頭今天是來曆練的,我們在旁邊看着就好。”
“曆練?”解雨臣不敢苟同,“你要教她怎麼殺人嗎。”
黑瞎子笑了一聲:“不至于,但如果媳婦兒想,我會幫她的。”
解雨臣皺眉,他雖然了解黑瞎子有時候挺沒譜,但所做的每一件事并不會毫無緣由,他歎了口氣,對我道:“當時在這棟土樓,我和他們總共進行了三次強攻,各方都有死傷,屋子裡的這些,每一個都是兇手,不過把人當成墊腳的,是這群通緝犯。”他頂了頂下巴,示意那群裸男的身份都不是善茬。
焦老闆忽然笑起來:“你解當家,也不是什麼好貨色吧,手裡的人命,怕是不比在座每一個人少。”
解雨臣倒是無所謂,沒有被激将,他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但也絕不會像他們那樣踐踏人命,解雨臣對我和黑瞎子道:“吳家二叔的意思,如果田有金什麼都不說,就打算晚上将他帶回杭州,剩下的人就交給我處置。你們還有什麼想了解的,或者想問的,就趁現在吧。不過田有金這個人口風緊,隻會跟你東拉西扯,不要被他帶偏。”
到底是混幫派的,不會第一時間報警,以焦老闆的身價,上面指不定有人保他,吳二白把他帶回自己的地盤就可以動私刑了。
黑瞎子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可以上了,我開始在包裡翻找待會兒能用得上的東西,很快拿出一個印着粉色派大星的充電寶。
解雨臣不知道我這會兒拿充電寶要幹什麼,但也沒有過問。
我拿着充電寶朝焦老闆走過去,突然身邊有人對我吹了聲口哨,我遁着聲音扭頭,看到被我用蟲子和麻醉針放倒的其中一個打手,用猥瑣的嘴臉對着我。
“妹妹腿很白啊。”
那人30出頭的模樣,身上布滿了被蟲叮咬的疙瘩,相當惡心,再配合那張臉,我都想吐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他都這樣的處境了,不是求饒,反而挑釁,我也是第一次和亡命徒面對面。
如果是從前的我,遇到這樣危險的猥瑣男,肯定會很恐懼,如今我不但有自保的能力,身後還有遮風擋雨的堡壘,内心無比淡定,甚至有點感謝他的出言不遜。
那會讓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減少負罪感。
我畢竟是個好人。
還沒等我回擊,隻見一個小石頭直接射進了那人的嘴裡,牙齒被打掉了六顆,血一下子就流出來了,痛的他哇哇直叫,下意識就用手捂住嘴。
負責看管的吳家人怔愣一瞬,趕緊将他的胳膊固住,重新找來麻繩把他給捆了個結實。
我這才意識到,他剛才是故意用語言刺激我,引我靠近,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割開了束手的麻繩,就等着我過去之後,把我抓來當人質。
我回頭對黑瞎子一笑,他早就看穿了對方的意圖,直接用撿來的小石頭打碎了這個人的牙,他朝我點頭,把弄着手裡剩下的石子,視線透過墨鏡,笑得玩味。
“你們綁人不結實啊。”黑瞎子道,“差點就給逃了。”
吳家夥計一邊道歉,一邊将所有人的繩子都檢查了一遍。
這下所有人都不敢造次,他們或許對我完全不屑,但我身後的人,他們是不敢招惹的,現在沒死,搞不好之後能活,沒必要在這時候平白無故吃一頓皮肉之痛。
我将充電寶擱在桌上,又從包裡拿出兩瓶礦泉水,裡面的水略顯渾濁,細如發絲的螞蟥弓着身子在水裡遊蕩,我默默地将蓋子打開,把水分别倒在每個人身上。
包括解雨臣在内,大家都不知道我在幹什麼,汪家人一直在觀察我,都沒有出聲。
輪到焦老闆的時候,兩瓶水已經被我倒得一滴不剩,我砸了下舌頭,居然裝少了。
這是從那條全是螞蟥的小溪裝回來的水,裡面全是細長的,還沒有吸飽血的螞蟥,雖然那裡的螞蟥不至于像盲冢的蟲子一樣跟怪物似的要把人給吃了。但在我的操控下,落在皮膚上的螞蟥會立刻鑽入他們的皮下,因為有豐富的血液供螞蟥吸食,會迅速開始繁殖。
解雨臣并不知道我這兩瓶水的來曆,朝黑瞎子投去疑惑的目光,黑瞎子隻是低着頭笑。
就在所有人疑惑之際,我操起桌上的充電寶,朝焦老闆的臉砸了過去,他是被捆縛在椅子上的,現在整個人連同椅子都被打翻在地。
沒有任何先兆的舉動,就連解雨臣都吃了一驚。
他剛才以為我是準備給手機充電,錄視頻什麼的。
那個像阿甯的女人吓得尖叫:“你幹什麼打他!”
我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女人是焦老闆的情人,先前吳邪就分析過,她是焦老闆團隊裡某個人女伴,但又和江子算偷吃。
我頓時覺得這個焦老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他是來福建追雷的,居然帶着女人,如果這個女人是個打手也就算了,但看起來隻是暖床的。一個中年老登,帶無關緊要的美女在身邊,無非就是彰顯自己即将逝去的下半身能力。
這跟普通男人又有什麼區别。
我指着她道:“你閉嘴,給你一個發财的機會,我打他一下給你五萬,你自己數,今天能賺多少。”
女人愣住。
“當然,如果你很愛他,我連你們兩個一起揍。”我補充。
焦老闆倒在地上掙紮着,臉頰已經紅腫:“阿娜,你敢背叛我,你就死定了!”
女人的名字顯然來自境外,她長得就像一個混血,是非常漂亮豔麗的那種類型,但這應該不是她的本名,就像莎沙和阿甯,也隻是俄語名字的音譯。
叫阿娜的女人咽了咽唾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圍站着的其他人,對我道:“剛才那一下,算嗎?”
我道:“算。”
焦老闆氣急敗壞,還沒罵出來就又被我用充電寶打了好幾下,沒多久便是滿臉的血,一旁的俘虜都沒再吱聲,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看似毫無威脅的女孩兒,居然是個瘋的。
倒是幾個吳家的夥計準備上前阻止,覺得再這麼打下去,焦老闆就得被我打死了。
還沒等他們出手,黑瞎子就已經來到幾人近前,笑着說:“我家妹子在曆練,你們别插手。”
夥計知道黑瞎子的脾性,看着好說話,實則心狠,想不到黑瞎子的女人也如此,剛才看我拿着粉色充電寶,還覺得怪可愛。
沒想到是拿它當磚頭使。
吳家夥計猜測是不是之前他們沒來的時候,這個焦老闆對我做了什麼,才那麼大的火氣。但吳二白是要活的焦老闆,要真被我打死了,他們也不好交差,于是都朝解雨臣投去求助的視線。
誰知解雨臣低着頭不知給誰發信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根本不打算阻攔。
一直到焦老闆暈厥,我才收手,他的臉都快被我打爛了,充電寶和手上袖子上都沾染了斑駁的血迹,我喘着氣,問阿娜:“多少下。”
“十,十八。”阿娜吞吞吐吐,“算十五吧。”
我道:“你怎麼還自刀,給你湊個整,一百萬,你要是知道焦老闆的秘密,能說多少都說了,要是不知道,把銀行卡号留下,等這老登醒了,他轉給你。”
阿娜覺得自己被騙了,但也沒有辦法:“他,不會給我。”
“你覺得他還有選擇權嗎。”我轉頭看向屋子裡的人,對黑瞎子道,“他們都看到我的臉了。”
黑瞎子把充電寶從我手裡拿過去,小心地擦拭幹淨我指腹上的血迹:“放心,解當家在這兒呢。”
解雨臣把手機收起來,饒有興緻地觀察了我一會兒:“看來不滅口都不行了。”他就笑,上一秒這個女孩兒發起狠來跟頭獵豹似的,現在又柔弱地像隻小貓,難怪黑瞎子會動心,他就喜歡瘋的。
“等一下。”一個汪家人突然開口,“我們隻是受焦老闆雇傭參與這次行動,如果你們放我們走,我可以透露雷城的秘密。”
我看向那個汪家人,想到了汪軍華,他的死雖然咎由自取,可他死在我面前,又在臨死前釋放出善意,我現在對汪家人的心情是很難形容的。
可我知道,一旦他們活着離開,未來或許就會在某一天找我家人的麻煩,就像焦老闆現在這樣,是吳三省得罪了他,可這口鍋,卻是我們這些後輩在背。
那汪家人看出我才是他們能活出去的關鍵,便繼續道:“在雷城的深處,有一座塔,塔底藏着一個東西,焦老闆就是要找到它,那個東西,能讓人無所不知!”
他有些激動,似乎不止是焦老闆,他也想得到他口中的“那個東西”。
我看着黑瞎子,又看向解雨臣,他們對于這個東西就不以為意。
我對汪家人道:“那個東西,能讓汪家東山再起嗎?”
對方明顯一怔,顯然被我猜對了。
我又開始在包裡翻騰,那汪家人臉色都變了,以為我要拿出新玩意兒把他也給胖揍一頓。但我隻是拿出了一條項鍊,那是汪軍華死前手裡攥着的,代表汪家高層的信物。
我把信物扔給那汪家人,說:“這是你們朋友的遺物,他死前要我轉交。”汪軍華的遺言裡沒有這句,但反正也差不多,說完我就拉着黑瞎子的手,走出了那間屋子。
黑瞎子帶我洗了手,坐在一樓大廳,他把充電寶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來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