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記着秋焱生日的人不止汲清一個,梁玉文老早就起床給他做長壽面,葉臻真也送了件禮物,彩色包裝紙裹着方紙盒,神秘兮兮。
秋焱把盒子拿在手裡掂了掂,立刻猜到裡面裝的是什麼。葉臻真在二手網站上收了盤黑膠,他一直都想要的《野花》。
秋焱是磁帶發燒友,偶爾也會調劑下口味,聽聽小貴的黑膠。
在陪姨媽去醫院的路上,秋焱從背包裡取出那盤黑膠碟,拍了張照片發給汲清。不一會汲清酸溜溜地回複了個吃檸檬的表情包,秋焱揚起嘴角,把表情包收進手機相冊裡。
“笑啥呢,這麼開心。”梁玉文問道。
“沒有,你看錯了,我可沒笑。”秋焱将手機揣回口袋,裝作無事發生,心裡卻克制不住高興,這真是久違的一次好生日。
梁玉文情況穩定,人也樂觀,在醫院裡住了五天,教同屋的病友織毛線帽織得不亦樂乎。秋焱傍晚要從廣州飛多倫多,臨行前在病房裡陪她,不放心地說:“我和曹醫生打過招呼了,他明天不上班,開車送你出院回家。記得多休息,我炒了幾道菜放在冰箱裡,夠你和阿真吃兩天。”
秋焱每次離家都要這樣啰啰嗦嗦,不為别的,求個心安罷了。姨媽懂他心思,“嗯嗯”地答應着,往他的背包上挂了一隻剛織好的小貓挂件。
姨媽按照Cortana的照片織過很多小挂件,都被秋焱寶貝地藏在多倫多公寓卧室的床頭櫃裡,失眠時拿出來看看。到達次日,他挂着新挂件去Kimberly家接貓,順道去寵物商店買貓糧,好幾次被路人誇可愛。
秋焱現在改變顯著,對旁人的注視不再那麼敏感,甚至開始有點享受被誇獎的感覺。
...
入冬後的日子過得平常而生機勃勃,可隐約又有那麼一絲不大對勁。
秋焱本以為出差回來,升職是闆上釘釘的事,然而個把月過去仍沒消息,石沉大海。手頭的幾個項目收尾後他格外清閑,獎金也相對減少。
不光他倒黴,研發部不少同事也有類似的情況,中高低層都有,雲裡霧裡被棄之不用,每天在無所事事中萬分焦躁。
某天一群倒黴蛋下班後,特意挑了個離公司很遠的酒吧閑話,才搞明白一切怪象背後的真正原因。
說白了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倒黴蛋之一是研發部的中級管理層,消息比較靈通,公司從上到下的破事全被他摸清楚了,“三年前公司想靠高質量硬件在行業裡拔頭籌,從隔壁大廠把Anderson挖來,主抓高清屏和傳感器創新。”
他口中的Anderson是公司研發副總裁之一,在座所有人都是其麾下的兵,有跟着他跳槽來的老兵,也有這兩年入職的新兵,比如秋焱。
“現在市場上在刮AI賦能的風,”倒黴蛋繼續說,“領導層剛剛開會,正式決定把研發重點從高成本低效率的硬件開發,轉向時興的機器學習。”
有人插嘴道:“上次Alfred帶去上海參展的新專利,是不是公司轉型的試水作?”
被點名的秋焱隻是個小喽啰,哪有揣測上意的本事。他對公司内部的風向變化并不了解,茫然地搖頭,“應該吧,我也不知道。可就算将機器學習作為下一步重點,總不至于徹底放棄硬件的開發吧。”
“那倒沒有,但我們的日子以後不會太好過。”倒黴蛋說,“當初公司挖Anderson的時候,給的待遇相當豐厚,還允許他自己招兵買馬。新人風生水起,擠壓老高管的利益,自然産生矛盾。硬件創新研發周期長,三年很難有什麼太大突破,現在公司打算轉型,老高管們就以Anderson做不出成績為由,要求削減硬件開發的投資,再砍掉幾個大業務。”
衆人聽罷哀嚎,“怪不得最近這麼閑。如果下一步Anderson被架空走人,我們不就更沒活路了。”
同事們個個都要養家糊口,但凡工作有點風吹草動都消受不起。一頓酒喝得心事重重,害得秋焱連着幾個晚上整宿睡不着覺,床頭燈開了又關,關了又開,白天上班時眼下烏青,靠黑咖啡續命。
他有種被綁在定時炸彈上的感覺,惴惴不安擔心爆炸,想逃卻逃不掉。
手機裡時不時會有秋海傑要錢的騷擾信息,摻雜着梁玉文靶向藥治療的賬單——進口藥藥效很好,費用跟着水漲船高,眼看快要用不起。
用不起也要用,工資不漲反降,隻好想别的辦法攢錢。
秋焱忍痛割愛,把那輛跳樓價買的寶馬二系再次以跳樓價轉賣。買家在新年前夕歡天喜地提車,他在交易行外看着車子開遠,鑽進自己剛收的三手卡羅拉,掉頭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