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焱的心神不甯則加重了汲清的負罪感——他這個愛人當得更不合格,還沒處理好和母親之間的矛盾,就迫不及待地去撩撥秋焱,把人家扯進一灘渾水。
所有消極的情緒充斥在心裡,壓得汲清喘不上氣,想哭又哭不出來。
“抱歉,我不該困着你的。”他松開秋焱,用手擋住眼睛,“你想走就走吧,不用等我了。”
秋焱自封打退堂鼓的行家,可那也得分情況。眼下汲清的狀況糟糕透頂,他不敢想象,自己要是真走了,這小子能做出什麼傻事來。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走了,”秋焱扶汲清起身,攥住他的手,輕輕地摩挲着,“聽不到你的第二次告白,我哪裡都不去。”
這兩天聽到的全是壞消息,汲清差點把半個月前的承諾給忘了。
他張了張嘴,立刻被秋焱捂住,喉嚨裡嗚嗚咽咽,發出非常滑稽的聲響。
汲清的嗓音本就有點沙啞,被捂着嘴說話,聽上去像鴨子呱呱叫。
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起來,秋焱收回手,嗔怪道:“你告白不看場合,一點儀式感都沒有。”
汲清其實剛才沒想告白,而是動了和秋焱分手的念頭。奈何千般萬般舍不得,重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化成一個溫柔纏綿的長吻。
“你想要什麼儀式感,”他在秋焱耳邊笑着問,“燭光晚餐,香槟酒,還是我用排箫給你吹《雞公仔》。”
...
汲清脖子上的傷疤癢得厲害,秋焱不放心,陪着他去了附近的免預約診所。
好在沒什麼大事,醫生檢查完,确定紅腫不是增生,隻是皮膚受護頸刺激而引發的荨麻疹。
“吃點過敏藥,等疹子褪下去,你的刺青就會恢複如初。”醫生注意到汲清總對着鏡子打量側頸上的木蘭花,活潑地誇了一句,“這花真漂亮。”
因為這句誇贊,汲清又美滋滋地翹起尾巴。他拿着處方走出診室,像個幼稚園小朋友一樣和秋焱大肆炫耀,“親愛的,醫生說我的刺青好看。”
等候就診的工夫,秋焱到咖啡店買了兩杯燕麥拿鐵。他把糖多些的那杯遞給汲清,發動車子駛離診所,笑道:“醫生有眼光,我也覺得好看。”
晨霧散去以後陽光晴好,這樣明媚的天氣悶在屋裡實在可惜。秋焱見汲清狀态不錯,再次提議道:“别着急回家了,到處逛逛好不好。”
“行,”汲清的眼睛顔色淺,有點畏強光,從背包裡掏出墨鏡戴上,“去哪裡都好,我随便,你定。”
輕飄飄一句随便,倒讓秋焱犯了難。從本科到博士畢業,他在溫哥華待了将近十年,卻對這座城市不怎麼了解,一時竟不知該往哪裡開。
索性跟着感覺走,秋焱一路向西,開進UBC校園,停在了雷鳥體育館外的停車場裡。
副駕上打盹的汲清迷迷瞪瞪地醒來,摘掉墨鏡到處張望,難以置信地說:“不是要散心的麼,咋到學校來了。”
“我這個人有多無趣,你又不是不知道。讀書那會除了學校,我沒去過别的地方。”秋焱慚愧地笑了笑,“現在是Reading week,校園裡人不多,挺安靜的。”
秋焱不喜歡熱鬧,越安靜的環境越能使他放松。他為汲清操了一天兩夜的心,也到了該充電的時候。
“你一點也不無趣。”汲清拉住秋焱的手,揣進羽絨服口袋裡,“幾年沒來了,趁人少趕緊逛一逛。可别碰見以前的教授,我不光欠他一篇論文沒交,還和他的助教談戀愛。老頭要是知道了,得恨我一輩子。”
“教授去年退休,回薩斯卡通種土豆去了。”秋焱微微側過臉,用餘光瞥汲清,“他有好幾個助教,你和哪個談的戀愛。”
“那還用說,最出挑的那個。他喜歡穿素色的毛衣或者針織衫,寫闆書時會把袖子挽起來,手臂線條特别好看。”汲清年紀輕輕,裝模做樣地追憶起青春,“我怕被拒絕,一直忍到結課後才敢去要聯系方式。”
“我好像聽說過,系裡都傳開了。”秋焱也跟着裝模做樣,仿佛這事與他無關,“有個男生找曾經的助教搭讪,為了證明自己優秀,還帶上了成績單。”
“那助教糊塗,以為我對成績不滿意,來找他改分。”汲清暧昧地捏了捏秋焱手心,揶揄地說,“我不僅沒要到聯系方式,還被教育了一通...對分數有異議可以走正當流程申訴,巴結助教是沒用的。”
“你拿着成績單來找我,說話又磕磕絆絆,我哪知道你打的是什麼算盤。”秋焱沒汲清戲多能演,局促地抽回手,發了句牢騷,“後來在雷鳥體育館的冰球場,你找我要電話,我不就給了麼。”
汲清記得那天俱樂部租用雷鳥體育館打友誼賽,比賽結束後他把手機落在了球員席,獨自折回去取。
深夜的球場空曠,隻留了一盞頂燈,和一個清理冰面的工作人員。他顯然沒注意到藏在暗處的汲清,哼着小曲跳下洗冰車,從球員席揀了根沒人要的舊球杆,比劃起傳球和射門的動作。
姿勢非常标準,一看就是練過。汲清不由得走近了些,才發現他居然是曾經沒搭讪成的美人助教。
“我高中打過兩年邊鋒,但是不太合群,就沒堅持下去。”秋焱回憶道,“博二我在體育館做兼職,隻手癢碰過那一次球杆,還被你給發現了。”
被抓了個現行,秋焱的第一反應是丢人,撂下球杆想跑路。汲清卻很欣喜,高興自己窺見了心上人那點鮮活的小秘密。
“我原本以為自己隻是多交了個朋友,僅此而已。”秋焱停下腳步,看向體育館白色的圓弧穹頂,“想不到後來整個人都被你給套牢了。”
這算什麼,甜蜜的煩惱吧。
“你真的可以走,我沒開玩笑。”先前沒能說出口的話,汲清斟酌許久,決定再重複一遍,“如果這段感情讓你為難,你随時可以走。”
小心翼翼過了頭,實在不像汲清的風格。秋焱有點受寵若驚,自己居然能被他重視到如此地步。
看着那雙飽含情意的琥珀色眼睛,總會讓人産生傾訴真心的欲望。秋焱深吸了一口冬日寒冷的空氣,緩緩說道:“我不會走,也舍不得走。”
這大概是秋焱活了二十八年,說過最勇敢的一句話。不過勇敢有前置條件,汲清對他坦誠,他也不想再遮遮掩掩。
“阿清,我一直都愛你。”秋焱說完這句話,臉紅得發燙。他把手從口袋裡伸出來,去摸路旁的積雪,等到冷靜後才再次開口,“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媽媽。”
“我不敢去琢磨這個問題,但它根本繞不開。我也不能總是逃避,對這段感情,對你,都不夠尊重。”秋焱摸了摸汲清的臉頰,“我可能還需要點時間,你可不可以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