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秦娘還是去了。
一是因她得了消息,張家的親戚,京城德毅侯府的世子夫人正在張家作客。
怎麼着也是個侯門,若能打聽些左家的事,也好助嬌嬌少走彎路。
二是已過月餘,她的腿腳差不多好了,慢些走也看不出跛。
這日待她與嬌嬌梳洗打扮完畢,馬車已等在門口,上了車,她才發現陳衡也在。
且他今日着一件暗紫襕衫,頭戴玉冠,十分正式。
今日四位丫鬟都跟着,又是去他人家中拜訪,不便逾越,所以丫鬟們都跟在馬車兩旁,未上來。
秦娘也不必再裝做夫人端着,她忍不住打量了他幾眼,問道:“公子這是去往何處?”
陳衡手輕握拳,放在嘴邊咳嗽了一聲,掩住尴尬,回道:“和阿瑤一道,去張府。”
“這帖子上也沒請公子。”她又低頭仔細看了看手中請帖。
“我自然進得去。”他反問道,“阿瑤這是不想讓我去?”
“不敢。”秦娘答。
答完這一句,車廂裡氣氛詭異,若不是嬌嬌在,她怕是早忍不住逃下車,去跟丫鬟們一道步行了。
還好張家離後寺巷不遠。
到了門口,張府已是四門大開,廣迎賓客。
秦娘遞了邀貼,被人引了進去,陳衡卻被攔在門外。
“這位客人,您的帖子……”張府管事見他玉面公子,也不敢造次,恭敬問道。
不等秦娘說話,嬌嬌及時回頭,甜甜叫了聲“爹”。
管事小心翼翼:“今日我們府請的都是各府夫人,這位爺可否改日再來?”
陳衡遞上了拜帖:“廣源世子在此,特來拜訪。”
秦娘帶着嬌嬌走遠,也不知他進來了沒。
陳府比沈家大的多,轉過影壁,又繞過回廊,她隻覺得走了很久,才到了一處精緻小巧的園子。
内有涼亭,對面可觀湖水,此刻裡邊已坐了些婦人小姐。
下人報上秦娘名号,衆人紛紛打量起她。
“陳家娘子?哪個陳家?”一人道。
另一婦人擺了擺手,道:“不是我們陳家,我從未見過。”
為首的張家夫人,招了招手,喚她過去:“這是京城陳家來的陳娘子,來,快帶着姐兒入座。”
張夫人已年過四十,身子有些發福,面團一樣白大的臉上,敷着一層白粉,頭上钗與耳上墜皆為碧綠翡翠,将她整個人襯得富貴逼人。
她身旁上座還坐着一個曼妙女子,小巧的臉,一雙美目流轉,發髻高聳,正中隻戴了隻粉色牡丹,雙耳各一串白色珍珠,雖清素卻也讓人覺得精緻貴氣。
能坐那個位置的,想必隻有世子夫人了。
細看之下,她和張夫人眉眼間有些相似。
秦娘帶着嬌嬌上前,行了禮。
上座的人将手中玉杯輕輕放下,盯着秦娘道:“京城陳氏?敢問是陳家哪一位郎君?為何我從未見過你?”
秦娘将早已備好的說辭拿出來:“回世子夫人,我家郎君原是這江城沈家大郎,京城陳氏嫡女之子。”
“原來是陳公子家的,快請起。”世子夫人目光忽變得淩厲,“我記得陳公子并未娶妻。”
陳衡風華正茂,又一直受太子器重,世子夫人自然見過他幾次。
他的婚事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各家未嫁的貴女都等着呢,何時又冒出來一個“娘子”。
秦娘硬着頭皮道:“我們是……娃娃親。”
世子夫人面色這才軟了下來:“原來如此,既是自小訂下,想必陳娘子就是這江城人氏吧?”
這門婚事在京城無人知曉,怕是當年在江城訂下的。
“正是。”秦娘點頭,暗道幸好沈家那兩個夫人再無資格出席此等宴席,不然自己這身份就要被拆穿了。
衆人嘀咕:“沈家長房那位當年官至四品,也不知給小郎君挑門好婚事。”
“這娘子我們都未見過,一定是小門小戶的女兒。”
世子夫人笑笑,她原想追問下去,聽人如此議論,又覺不妥。
反正回了京,向陳家幾位夫人一打聽,便可知真假,今日也不必認真追究。
張夫人忙安排宴會開始,向衆人道:“城中近日有一琵琶女,琴技出衆,今日正巧請到家中,為大家賞花助興。”
正說着,隻見亭子對面湖中飄來一小船,船上一女子身披薄紗,正抱着一把琵琶。
嬌嬌正是對一切好奇的年紀,她瞪着眼睛看了片刻,扯了扯秦娘的衣袖:“娘,那好像是……大姐!”
秦娘忙捂上她的嘴。
她何嘗沒有看出來!
早在看到船上那抹影子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那是秦馠!
身邊有夫人閑話:“這琵琶女常在常慶酒樓,上次我家夫君帶我去看過。”
“常慶也算得上是最大的酒樓了,能在那裡邊的姑娘,都不簡單。”有人略帶譏諷說道。
“這些人,哪個不是如此?沒點姿色手段,哪輪得到她們!”
衆人言語中皆是瞧不起。
秦娘望着小船,緊皺眉頭。
一道如裂帛般的音色,在湖中炸響。
曲子開場,秦馠穩坐水中央,一手按弦一手撥弦,全神貫注的彈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