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世子,您跑得,太,太快了。”
傅莽見人沒找到,随從還磨磨唧唧的,也沒有太多耐心,轉身就走。
疾風扶着門邊,心中無語凝噎,朝門外放聲喊道:“管-家-說,侯-爺-在-練-武-場”。
傅莽人已經遠了,隻有聲音在空中飄蕩,頗不耐煩,“不早說!”
疾風長歎口氣,世子太果斷,當随從真難。
傅莽見平日裡流點汗都嫌棄無比的父親,今日居然披甲執銳出現在練武場,心下有些詫異,故開口調侃。
“侯爺平日裡不都待在書房麼,怎麼今日還有閑心舞刀弄槍?”
豈料話剛說完,一支金槍直搗黃龍襲面而來,傅莽側身躲過,左腳瞬移,一個閃身,擒住槍杆。
“沒想到,聞名于世的才子雅士,竟會使槍?父親真是深藏不漏啊!”說完,他手執長槍迎了上去。
幾個回合下來,父子倆竟不分上下。
不怪傅莽詫異。
要知道,傅莽三歲時,大字還未識一個,安定侯便找了個江湖人來,讓他叩首,說是教他武藝的師父。
安定侯賢名在外,若不是今日所見,隻怕連他這個親兒子都要以為,父親是不通武藝的。
“臭小子,刀槍棍棒,弩劍暗器,老子學武的時候,你還沒生呢!” 安定侯拿絹布細細擦着槍頭。
“老頭子,這盔甲不是挂在你書房牆上,每年拿下來擦一回的嗎?我還以為是給我準備的呢,怎麼你自己倒穿上了?穿這麼厚,你不熱啊?”
安平侯将擦過槍頭的絹布随意在額上抹了幾把,甩手扔給兒子,不悅地說道:“本王好歹是武将世家,有一件自己的盔甲,很稀奇嗎?”
頓了頓,又說道:“哦,本王忘了,你沒有。”
傅莽仰頭望天,頓感無力。
自己相依為命的這個老父親,太過狡黠,旁人都道他是高人雅士,隻有自己知道,他是故作正經。
想當初自己當不好纨绔,還是他老人家看不過眼,手把手教的。
兒子跟着老子回了院子,伺候他将盔甲卸下,又泡了一壺茶,才不疾不徐地開口問道:“不知父親找我有何事?”
也不是他不着急,他是火急火燎地趕來的,可是他老子不着急。
既然老子都不急,那說明沒多大事兒。
可既沒多大事兒,為何還專程派人去宮門等着?
“聽說,你近日與清平公主往來密切?”安平侯不緊不慢地淨了兩遍手。
傅莽随口答道:“不是你吩咐的,既然結了親事,便要對人家好一些?”
語罷,他忽然回味過來,這“聽說”二字,有幾分不同尋常。
他問:“難道,是上面那位不滿意?不對啊,婚都是他賜的,還能有什麼不滿意?”
安平侯側目看了他一眼,将手擦幹,倒了杯茶啜了一口,回他道:“江南、江東諸地,年後至今,滴雨未下,土地幹裂,百姓無法耕種。縣令的帖子層層上遞,卻沒有傳到聖上手裡。”
傅莽接着給他倒了一盞茶,“定是中途讓人扣下了,老猴子不會做這種蠢事,許是,哪個不長眼的小猴子,自作主張。怎麼,我這顆棋子終于要被派上用場了?”
“非也”,安定侯擺擺頭,“聖上已經下旨讓太子出宮,說是,代天子巡視民情。”
“哦?”傅莽有些驚訝。
太子年前剛從邊疆回來,這才剛過完年,怎麼又被趕去南方去了。
“皇帝這是拿他親兒子當牛使喚了!”
他話剛說完,一個巴掌便兜頭而至。
“不可對聖上無禮!”
傅莽無奈地摸摸頭。
在外面,這一輩的小輩都得号他一聲兄長,誰能知道,回了家,他就是個孫子。
孫子挨了揍,連忙收斂手腳。
“太子此番視察,是帶着聖旨去的,有如皇帝親臨。父親盡管放心,若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冒犯太子,則行同謀逆。”
“眼下,最讓人擔心的,倒不是這個。”安定侯憂心忡忡說道。
此時,傅莽也想到了那個最壞的結果。
若是江南情形果真嚴峻,勢必要牽扯到一大群朝中官員,朝廷不穩,于國家安定是為大不利。
牽扯官員也還算事小,倘若谷雨過後,還不下雨,有田不能種,民不聊生,那才是最讓人害怕的。
他們擔心太子的安全,更憂心天有不測風雲。
想到這些,屋中氣氛霎時沉重下來。
安平侯說:“聖上打算把南軍交給你,你就安心準備吧!”
“這麼突然?”
“怎麼?怕了?”安平侯反問道,“聖上好不容易把這塊肉扣下來,當然要放在自己手裡,才能安心”。
說完,擡眼端量他片刻,又補充道:“切莫數典忘祖!”
傅莽看着老父親的身影,百般無奈。
不就是叫他不要耽于情愛麼,還什麼,數典忘祖。
安定侯這人,就是這樣,從小什麼也不告訴他,除了要他練武,就是當纨绔。待他大些了,卻突然将他送入官場,且還要求他無師自通。
離譜,真的離譜!
可再離譜,也是自家老父,除了受着,還能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