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那張老臉當即拉了下來。
另一側,傅莽亦冷着臉,提刀匆匆從内院出來。在見到丞相的身影時,又轉而滿臉謙恭有禮。
“百裡相國,下官,拜見相國大人。”
百裡丞相面色不悅道:“光祿卿,這是在做什麼?翻幾塊地,需要連人也扣起來嗎?”
“相國贖罪,都怪下官處事不周”,說着,他轉臉厲色訓斥以周義為首的那幾個看守道,“還不退下!”
“哼!”百裡丞相怒而拂袖,從面上看,端的是性志孤高,絕不折節,委屈不已。
“相國夫人,百裡娘子,讓諸位受此驚吓,實在抱歉。都怪傅生入仕尚淺,失了分寸。回頭,我讓管家挑幾樣時興之物送來,權當給夫人娘子賠罪。萬望莫怪!”
绾夫人心中本也不悅,但在這風口浪尖的當頭,還是少生事的好。
她擡手拍拍傅莽肩頭,淺笑道:“賢侄啊,不是什麼大事,這哪有人生來,便是當官的料,隻要一心為民就好。”
绾夫人邊說邊瞟丞相,發現後者面色尤其不好,連忙應付幾句便帶着女兒走了。
傅莽又留下陪着百裡丞相寒暄一會兒,方才離去。
待出相府,疾風趕忙問他:“世子,可有發現公主的蹤迹?”
傅莽猛然回頭,眼神兇狠,猶一支淬了劇毒的箭直直射向相府。
“沒有,這個老狐狸,或許真的沒有将人帶回府,但也不會離得太遠。”
“昨夜已經将大牢與相府途中搜過一遍,那我再去吩咐,要他們重搜?”疾風問道。
傅莽點頭應好。
北風卷來清爽好聞的氣息,像青松,又有幾分蒼蘭的餘味。
傅莽仰頭,微眯上眼,深嗅着這冬日裡殘存的生機。睜開時,強光刺得他迷眼。
是太陽。雲,終于散了!
疾風有些心酸,好言相勸道:“世子,要不眯一會兒吧,都三日未曾合眼了。”
三日?都有三日未見過她了嗎?早知如此,怎麼也該抽空回家見一見的。
他擺擺頭。
現在她身陷囹圄,叫他怎麼安得下心休憩?
“走!”他想着,這于心難安的苦,怎麼能就他一個人受着,那些始作俑者也該體會體會。
倘若他們還有心的話!
“去哪兒?”疾風糊裡糊塗地問道。
“先去趟大牢,再入宮。”
溫暖的陽光穿過那扇小窗,斜斜打在陰冷的地上,打在一雙蜷縮的腿上。
“太陽出來了。”
别允的聲音極輕,輕得好像空中漂浮着的那些細細小小的微塵,輕輕揮手,便能拂散。
百裡皇後仍在她對面。聖旨來之前,她也隻能委屈自己,繼續委身在這牢裡。
隻是二人所處的環境天差地别。
彼端是獄,此端卻像女子閨房,不過簡陋些。
此端之人惺忪睜眼,瞥了彼端之人一眼,又毫不在意地阖上。
“去将那光堵上,看得我心煩。”她随口吩咐道。
在旁邊侍候的獄卒得了令,即刻去辦。不多會兒,便拿了件衣裳回來,用刀柄舉上去将窗口遮住。
獄卒晃晃悠悠,看的百裡皇後直皺眉。
“廢物!”她叱着。
另一邊的獄卒立即跑過去,“走開,這點事兒都辦不好。”
待經過别允身旁時,嫌她擋路,還重重踢了一腳。
她吃痛,連連吸氣。
皇後忙道:“不知輕重的東西,這可是今上最寵愛的清平公主,傅太後的心頭肉,若是踢壞了,便是将你們十八代祖宗請來,都賠不起這罪。”
聞言,獄卒裝模作樣地道歉道:“請皇後恕罪,公主恕罪,小人無心之過。”
皇後滿意地點點頭。
别允又餓又冷,頭昏眼花,獄卒那一腳倒是讓她短暫地清醒過來。
“皇後。”她氣若遊絲。
“嗯?”百裡皇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丞相有沒有與你說過,我不能死?”她在賭,賭皇後的殺心和理智,哪一個更強。
百裡皇後氣得咬牙切齒。
“去,拿點吃的過來。”
别允蒼白的臉上溢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她就知道,她沒那麼輕易死。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幾個獄卒擡來滿滿的三桌食案,放在皇後身旁。
“請皇後享用!”
百裡皇後挑來挑去,最後,從中拿起一塊白餅,蹲在牢前,問她:“想吃嗎?”
别允用力點頭。
“想!”
“想,就過來,爬過來!”
别允從沒覺得自己這具身體如此沉重,像個累贅,被踢到的腹部也如撕裂般,可她好餓,從未像今天這般覺得餓過。
就在她咬着牙拼盡全力爬到圍欄邊時,那張白餅像流星一樣,從她眼前一閃而過。
百裡皇後起身,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碎屑,得意地俯視着腳下沒有任何表情的女子。
“拿走吧。這種東西,本宮光是聞着,就覺得惡心。”
别允不理她,循着剛剛劃過的方向找去,轉身爬向那塊閃閃發光的白餅,抓在手裡,大快朵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