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問題嗎?”趙華緻催促着春滿接近真相的進度。
“有。”春滿想到那天的晚飯,“我媽出事那天,我邀請你到家裡吃宵夜。你原本是不是有别的安排?”
趙華緻已經猜到春滿躲着他的原因,所以很坦率地承認了:“是。”
“……為什麼臨時改變行程?”
并不隔音的布簾外,滿郁相信了小助理說春滿可能去廁所的猜測,沒有四處找她。團隊熱鬧地收拾設備,讨論待會兒去哪裡吃宵夜。
兩人說話時聲音不高不低,本就微弱,經過這嘈雜氛圍的沖擊,趙華緻往前傾了傾身,才能确保春滿聽到:“覺得跟你一起吃宵夜更重要。”
一頓尋常的宵夜而已。春滿因為不想浪費食物随口邀請他一起。
有什麼重要的。春滿心裡嘀咕。
趙華緻仿佛讀懂了她内心獨白,繼續道:“和你有關的事,對我而言,都重要。”
春滿擡頭時才意識到自己和趙華緻離得太近了,俊朗優越的五官在眼前放大數倍,他慣用的男士香水的清冽氣味和她身上沾染的植物木香交織在一起。
春滿猝不及防地撞進男人的眼底,小小的瞳孔裡,容納的全是她。春滿四肢僵硬,不方便刻意活動,外面衆人散去,房間已經安靜,她仍舊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問:“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喜歡我?”
春滿說完,隻覺幼稚和荒唐。
趙華緻為什麼會喜歡她呢?
趙華緻卻承認得很坦然:“我喜歡你,從很多年前。”
春滿用近乎難以置信的眼神盯着他,雖然她從很多人那裡都獲取了這個信息,可聽趙華緻親口說出來,程度如此深地表述,她隻有無措。
密密麻麻的異樣在四肢百骸出現,她不自在地想要往後退,半晌都沒整理好思緒。
不論何種境地,她都不能仗着不知情,理直氣壯地肆意揮霍别人的喜歡。
“抱歉,我不知道。”
她六年前沒意識到,這兩年趙華緻高頻地介入她的生活,她仍然沒有意識到。
春滿一直專注于自己的感受,忘記站在趙華緻的角度思考,誰能想到他如此擅長忍耐,如此短的時間裡,她沒辦法回應:“剛結束一段感情,我還沒做好開始另一段的準備。抱歉。”
她又說了一遍。
“抱歉。”
前幾天趙昭兒得知春滿還沒有告訴自家哥哥司保館開業的事,還在樂觀地猜測:“這不馬上七夕了嗎?嫂子不會是打算七夕當天跟你說吧。不愧是哥你喜歡的人,這也太沉得住氣了。”
趙華緻卻覺得,别說今年七夕了,隻要他不主動,春滿能忍到明年七夕都不跟自己提。
“我不介意等。”趙華緻很認真地問,“可以讓我追你嗎?”
追她?
春滿眼睫微顫,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又很難回答。
春滿在質問自己的内心,她對趙華緻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如果這注定是一場沒有結果的追求,那大可讓他及時止損。
橫跨了七年的記憶過電影般,一幀幀在眼前閃過,疏遠和冷落是明确的,感激和敬佩是明确的,慚愧和歉意也是明确的,太多太多情緒,她都能一一确認,唯獨喜歡與否,答案卻遲遲沒有出現。
春滿手機微震,新消息的提示音打斷了驟然升溫的暧昧氣氛。
她獲救一般,手忙腳亂地去找手機,卻在看到消息内容時,心再次沉下去。
消息是滿郁發來的:“讓你問趙總吃飯的事,他有時間嗎?”
頂着趙華緻注視的目光,春滿無論如何也編不出瞎話,隻能把那句“他挺忙的,要不算了吧”忍回去,改成:“忘記問了。”
“你能頂個什麼用。”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滿郁的恨鐵不成鋼。
不知道滿郁是不是自己聯系趙華緻了,沒再回她。
下一秒,趙華緻的手機響,有電話進來,他拿出來要接時,小臂被面前的女人擡手制止住。
春滿下意識以為電話是滿郁打來親自邀請的,不希望趙華緻接。可做完這一動作,春滿猛然意識到自己越界了,立刻清醒過來,松開手。
“不讓接嗎?”趙華緻偏了偏手機屏幕讓她看。
春滿還真大着膽子掃了眼,來電顯示特助的名字,頓覺窘迫地輕聲圓場:“沒。”
電話那頭的确是特助,但說的是滿郁作為感謝想請他吃飯,詢問他的意見。
不知是手機隔音太差,還是春滿的聽力太好。春滿幾乎是立刻望向趙華緻,擔心他會答應。
趙華緻沒急着做決定,似有所感地對上她的視線,上下嘴唇開合幾次,無聲地、用口型問她:我可以去嗎?
春滿因為過于緊張咬着内唇角,她沒回答,眼神卻已經給了答案。
“幫我轉達,今晚直播反響不錯,吃飯就算了,以後會有一起吃飯的機會。”趙華緻明明在講電話,注意力卻全落在春滿身上,看着她别開臉時不自覺泛紅的耳側皮膚,于心不忍地改口道,“算了,不用說這麼多,你說我今晚沒時間吧。”
趙華緻挂斷電話,春滿餘光注意到他正逼近自己:“我按照你的要求做了,可以追你嗎?”
春滿艱難地給了一個回答:“我需要時間。”
趙華緻暫時放過她,沒把人逼急:“隻要你不躲我,多久我都可以等。”
小倉庫空氣不流通,春滿覺得自己再待下去便要窒息了,輕輕地嗯了聲,表示自己答應了趙華緻的要求,然後說:“先出去。”
趙華緻側身讓路,示意她先。
春滿擡步,剛走到門口,布簾外傳來有員工回直播房間拿東西的聲音,她應激地往後一躲,後背撞到趙華緻胸膛裡。
她隻覺後背火辣辣的,燒得厲害。
趙華緻聲音含笑,卻是關心的态度:“小心點兒。”
春滿頭也沒敢回,在外面人離開後,疾步出去。
-
司機等在樓下,見趙華緻下來,便發動車子,把人接上,駛往機場。
老闆的航班原本在下午,甯願改到晚上的紅眼航班,也要留下來盯今晚的直播活動,看來這是集團很重視的項目。
不知内情的司機通過後視鏡望望,見老闆臉上非但沒有為工作連軸轉的疲憊,甚至可以用愉悅來形容,而且屬于那種“遇到件意料之外的喜事”才會出現的愉悅。
司機心想:看來老闆對今晚的直播效果很滿意!
車子駛出去幾公裡,趙華緻的心情仍沒辦法平複。
他降下一截車窗,在獵獵的風聲裡,神經末梢放縱地蹦迪。
是前所未有的興奮。
他曾經認為自己的喜歡有一套标準,且在青春期時便早早地制定好。
而春滿是在那些條條框框之外的女孩,她身上閃光點像是星星,在以數量取勝的比賽中輕而易舉地成為赢家。
隻可惜他醒悟得太遲,行動得太晚。
更改掉連參照對象都不存在的第一套标準,趙華緻用了三年的時間。
把這個Plus版的标準否決掉又要用多久呢?趙華緻試了一年、兩年、三年、四年。四年間,他飲鸩止渴般遠遠地看着她,越陷越深。
也有過惡從膽邊生的時刻,琢磨着使點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設計他們分手什麼的。
可看着她和房嘉恺在一起眉梢眼底洋溢着幸福的樣子,趙華緻便什麼也不敢做。
趙華緻偶爾也會認命地想,就這樣吧。四年不夠,用七年,七年不夠,二十年,二十年不夠,五十年,總不至于這輩子再遇不到比她更吸引自己的人了。
再不濟,結婚了還能離。他總會有機會的。
就算春滿和房嘉恺白首到老……那趙華緻也該開心才對。
畢竟沒有自己,她的人生同樣幸福圓滿。
從度假村開始,一次次突破社交距離接近她,
他設想并期待過這一天,沒想到它比想象中來得要快。
他興奮的同時,又忐忑最壞的結果。
好在春滿沒讓他輸。
趙華緻看着登機牌上目的地,記起這座城市的糕點很出名,回程前買一些帶上飛機,春滿還來得及吃上新出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