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母心疼地護起食來,“好好地說這些幹什麼!老封建,娛樂圈怎麼了?小澤喜歡什麼就做什麼。”
“再說了,現在有錢人都想把孩子往娛樂圈送,你知道有多少人找我走後門嗎?咱家小澤那可是金牌制片人!”
“那是,老媽我太愛你了!”
他嘻嘻哈哈地抱着人親了口,“吃好了,我去換衣服!”
“穿正式點!”婦人朝他背影喊,“齊家閨女要去看畫展!”
“知道了!”
“……”盛父擱下茶杯,搖頭歎氣,“慈母多敗兒啊。”
盛母不客氣瞅了他一眼,“厥詞!庭樾有出息吧?人親媽不慈愛?”
男人動作一頓,與夫人對視一眼,半晌惋惜,“秦素她就是太慈愛了。”
……
周末的精藝坊很靜。
雖然停了不久的雨又淅瀝瀝下起來,但門窗關的嚴實,透進來的沙沙聲反而襯得裡外更幽了。
明婳坐在工作台前,用珍珠和珊瑚穿成金鳳口銜的珍珠串流蘇。
同樣的金鳳已經做好兩隻了,等完成剩下的三隻,便可将其組裝到連環網紋狀的鳳钿上。
堆疊在楠木桌上的金線、珍珠、綠松石和紅珊瑚繁雜地叫人眼花缭亂。
而女人人是冷靜的,手也是冷靜的。眉心微蹙,眼神專注,對照圖紙不厭其煩地排列校對,一絲不苟的神态在窗外雨幕的洗刷下顯得格外清冷聖潔。
終于,她用鉗子将串好的流蘇牢牢掐進叩頭裡,第三隻金鳳完成了。
她肩背一松,舒了口氣,放下手裡的工具,起身緩緩伸了伸筋骨。
秋雨琳琅。雖然臨近正午,可外頭的光和清晨一樣寂寥憂愁。
明婳端着杯子走出去,在钿霜齋漆紅的廊柱下賞雨。斜雨灑進來,将女人玲珑的身軀籠上一層薄薄的水霧。那水霧若有似無,明明感覺渾身濕漉漉的,可擡手摸到的卻是幹燥滑膩的肌膚。
雨鎖清夢,芭蕉芙蓉,黃葉青苔歸路。
她忽然意識到這種濕漉漉的感覺是什麼了——
大概像詩人在雨巷中相逢了那位丁香般結着愁怨的姑娘。
然而她遇見的又不是姑娘。
商庭樾預備出發前,兩人在衣帽間吻了許久。不記得是誰先主動的,隻知道分開時艱難得要命,明婳第一次體會到“膠着”這個詞的含義……
哪裡都濕漉漉的。
叮!
微信于此時收到消息。
是他發來的報平安的信息:
【到了。】
言簡意赅。
女人抿了抿唇,回:【吃飯再幹。】
對面正在輸入:
【恩。你呢,藥膳吃了嗎?】
【吃了。】
【商庭樾,又下雨了。】
【恩,然後呢?】
……真不會聊天。
明婳忍笑:【沒然後,就告訴你。】
對話框安靜下來。
她收起手機,料定對方不會回了。
雨就這麼斷斷續續地下了兩天。
這兩天明婳沒幹别的,不是泡在工作室做活就是回清杳居睡覺,整個人閑散地猶如雨後吸飽水分的泥土,松松軟軟的清香。再不像以前,仿若總吊着口氣,心堵堵的不安生。
周天下午,五隻攢絲嵌珠寶金鳳全部完成了。她沒急着組裝,按照攝制組安排的節目内容,這個步驟需要放進《東方·匠心》錄制的素材裡。
想着,她把金鳳和钿後垂挂的流蘇放好,又将工作台簡單收拾了下,才拿來濕巾擦手指,一根一根,細緻十足。
“忙完了?”
雨後濕潤的風将碧紗門吹得吱呀作響,有不速之客随之出現。
明婳循聲一看,是林姿從前頭過來了。
她手裡提着翡翠樓專用的打包袋,擺出禮貌叩門的姿勢,優雅地倚在門框上,長而微卷的頭發在風中蕩來蕩去。
如果忽視她臉上壞壞的好整以暇,此時她衣着氣質、妝容精緻的模樣的确和婳柔坊那位令人如沐春風的金牌銷售如出一轍。
可她偏偏一臉揶揄,且笑着上前來,将手裡的袋子往主人面前一擱,“我瞧明大老闆口味最近愈發刁鑽了哈,一頓三餐竟然都開始訂翡翠樓解決了。”
“虧得我下樓看見給截了來,不然哪裡知道一流私廚做出來的飯這麼香啊?”
明婳揚了揚唇,眉梢眼角的倦怠被沁涼的風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平日下妩媚慵懶的張揚輕狂,“特殊時期吃點好的不犯法吧。”
“什麼特殊時期?”
“大姨媽。”
“哦,那行。”
林姿眨巴眨巴眼,三下五除二将打包盒取出來,“如此,樂意效勞。”
“今天你當班?”
“嗯哼。”
“我記得你不是說這周末要去青島還是哪裡玩的嘛?”
女人掐腰十足委屈地看着她,“我倒是想啊,班排不開。我說老闆,我們售寶坊招人的事什麼時候能落實?”
“如今生意越來越好,隻六個人應付三層樓的顧客太吃力了。雖說甜甜林易能抽空幫忙招呼着,但對于我們來說杯水車薪。”
“你想買手圈子就那麼大,我們的服務質量也影響着婳柔坊在行業裡的口碑啊。”
明婳聞言輕歎,緩慢将手裡的濕巾團成團扔掉,“這事我聽林易說了。銷售好找,但如今懂花絲鑲嵌的行家還是太少了。”
“行業裡目前形象符合、能力滿足我們婳柔坊要求的都已經在你手裡了。想再找幾個類似的,恐怕難啊。”
“也是。”林姿表情凝重地點點頭,“甯缺毋濫,如果新人毫無長處,那留着純屬累贅。”
“别的不說,就銷售部現在這些人,當初花了許多心思才培養起來啊。”
“嗯。所以我想招新人可以,但對于這批新人,我的要求是經驗可以不足,但一定要對珠寶首飾有相當靈氣的見解。”
“我跟林易說了,讓他把這季度的招聘重心放到大學和學院。你想,一張白紙攤在你面前,你想怎麼造作都行。而且門外漢的純白無暇說不定能和你們這些老油子産生奇妙的思維碰撞呢。”
“行是行,我沒意見。”
“不過你說誰老呢!”林姿精準抓重點,“方圓百裡打聽打聽,有我這麼貌美如花的老油子麼?”
女人挑眉,“别急,等新人來天天纏你煩你,到時候想不長皺紋都難。”
“不過這才哪到哪兒。若哪天婳絲柔的旗艦店開起來了,我不整個培訓班讓林老師九九六全日制上課,就白把錢扔水裡聽響了。”
林姿頓時笑得前仰後合,“上就上,誰讓我買身給你了?反正累癱了報工傷,你得養我一輩子!”
“哦對,不止我,還有個拖油瓶林易。到時候直接讓他入贅你家當上門女婿,想想這樣的日子也不錯嘛。”
“……”明婳嘴角一抽,“你饒了我吧,養你們姐弟倆,我隔天就得破産。”
“少光臨翡翠樓還是可以的。”林姿拍拍她的肩膀,站起來做好要走的準備,“好了,不打擾你吃飯,我上前頭去了。晚上有VIP買手預約呢。招人的事,你幫我多催催。”
“知道了。”明婳應下,井井有條地打開一個又一個包裝盒。
林姿都走到門口了又轉過身來,“不是……怎麼藥味這麼重?剛隔着袋子聞還覺得挺香的。”
“你以為有多好吃。”
菱花窗下的女人長長地歎了口氣。
……
星夜疏朗,歇了幾日的月亮終于皎皎地懸挂在天上。
钿霜齋與清杳居圍合的天井中,明婳盤腿坐在藤椅上。她捧着下巴念念有詞,專心緻志地看着手裡用A4紙裝訂出來的采訪稿。
稿子的詞是林易和《東方·匠心》節目組校對了好多遍的。聽說重點衛視紀錄片性質的題材,連一個标點符号都不能有出入。
接近十點,池塘裡的蛙和泥土下的蟲子叫累了,呱呱聲和嗡嗡聲相繼偃旗息鼓。
秋夜露水寒氣重,該早點回屋休息了。女人合上手裡的稿子,起身舒坦地伸了個懶腰。然後攏緊披肩,細心将爐子裡的火熄滅。
叮!桌角的手機發出一聲震動,在寂靜的深夜十分明顯。
她心砰了砰,擱下火鉗,打開一瞧,果然是男人發來的信息。
【睡了嗎?】
【沒。】
【那麻煩……開個門。】
【?】
明婳下意識往角門看去。
雖然什麼都看不到,可感受到了。那是一團溫度,深沉而灼熱,隔着距離都能将她寒潭一樣的孤獨燒成燎原的火。
潛意識裡沒有過的期待就這樣成了真,她立即跑過去開門。
“吱呀”一聲,琥珀琉璃光順着門開的縫隙落到男人身上。
和那天幾乎一樣的情形,卻仿若隔世。女人想也沒想地撲上去抱住他。
滿園金燦燦的桂花香好像更濃郁了。
“怎麼突然回來了?”
她埋在他胸膛,手緊緊環住他的腰。
“不是你說想我了嗎?”
“我……什麼時候說了?”
他咬牙,“果然,就不該信喬昂。”
“喬總助?他說什麼了……”
“算了,沒什麼。”男人把人從懷裡薅了出來,“怎麼這麼快來開門?”
他舍棄滿懷的溫香軟玉就是為了不解風情地問上這麼一句。
明婳仰頭,“因為心之所至啊。”
“那也不可能。”他輕哧。
雖然不信,但不可否認女人的甜言蜜語有撫平周身疲憊的魔力。
商庭樾反手關上門,唇角笑意一帶而過,攬着她疾步往廊下走。
路過天井的時候,石桌攏出的一團光亮照映到什麼。他身形一頓,意識到她渾身冰涼的原因了,即刻偏頭“罵”她,“婳柔坊那麼多的屋子,非得矯情在外面看,晚上寒氣多重自己感覺不出來麼?”
“前頭多弄你一下都嬌氣得要命,現在倒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了!明老闆就是這樣奉獻自我管理公司的麼?”
女人哼了聲,明顯不服,“我在屋裡容易犯困,再說外面也沒這麼冷。你說我矯情我勉強認了,但我哪裡嬌氣了?”
邊說邊踮腳,單手勾住他脖頸,覆在他耳邊輕輕道,“我若是嬌氣,哪裡能受得住你道貌岸然的——”
她及時住了口,商庭樾卻仿佛親耳聽到般眸色煞紅。
四目久久凝視,翻湧着不需言說、卻一觸即發的欲念和思慕。
明婳拿過稿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還要讓我凍多久啊商先生,再看下去我可真要嬌氣了。”
男人眼睛微眯,一把将人打橫抱起來。
“好,回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