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保?”珍妮的表現真的很有感染力,但維持一個高不可攀的伯爵人設有助于讓愛德蒙更理性的思考:“你如果想直接出書,那确實是要找人作保。”
他倚靠着精美的抱枕,右臂彎在沙發背上的金屬脊上:“姑娘,您知道巴黎的書有多貴嗎?”
珍妮隻得搖了搖頭。
基督山伯爵用沒搭椅背的另一隻手沖其比了個數字六:“塞納河邊的舊書店以半價回收書商送給劇評家們的初版樣書,每天能賺二十法郎。”
“二十法郎?”伏蓋公寓的日租就要七十二法郎,這麼看那舊書商也賺得不多,“您是想說巴黎的印刷成本并不便宜。”
“這是其一。”比六的手在此刻變二:“劇評家們的樣闆書多半是沒切掉書邊,乍一看與新書沒有太大區别。”
珍妮露出思索的表情,應該是懂基督山伯爵想說些什麼:“這樣書能壓到半價……足以見得出書真的很難回本。”
因為大學的專業使然,珍妮知道除非是些大熱IP,否則作品的實體出版幾乎賺不了三萬以上。
“即使你是保爾.德.科克(巴爾紮克在《幻滅》裡提到的法國小說家,據說馬克思也相當喜歡他的作品。除此外,法國的很多作家也會在小說裡提到這位十九世紀的文學明星。)……”比二的手在空中劃出優美弧度,指尖因此狠狠朝下:“也隻能在舊書店裡獲得一個打折地位。”
末了,他還補充道:“《兒童法國史》和《簿記二十講》除外。”
說到暢銷,珍妮想起年少成名的瑪麗.雪萊一直都被懷疑不是《弗蘭肯斯坦》的真正作者,以至于在劇院上演這部載入文學史冊的大著作時,海報上的原作都沒署名瑪麗.雪萊,而标着瑪麗的丈夫,大名鼎鼎的珀西.雪萊。即使後者一再拉着好友證明《弗蘭肯斯坦》真的是他妻子的作品,關于瑪麗的作者質疑還是鬧到她去世後。
也是有了瑪麗.雪萊的悲慘打樣,作者……尤其是些年少成名的女作者才少了很多代筆的非議。
“這聽起來很不妙啊!”來前還是信心慢慢的珍妮開始焦慮起來,下意識地想要去啃右手的指甲。
“酒醒好了。”基督山伯爵突然暫停了正事的節奏:“要不來點糖漬草莓?黎塞留大街上的老字号。”
“謝謝。”對方把果盤推到自己面前,珍妮也禮貌性地吃了兩顆。
“看來你的雄心倒在了解真實的出版業上。”酒水加上糖漬草莓,珍妮終于放松下來,基督山伯爵也重啟剛才的正式談話:“小說的稿費肯定是比散文、詩歌要高,但不如譯文穩定。”
“譯文?”
“那個叫簡.奧斯汀的英國女人點燃了世界。”明明是贊賞的話,但基督山伯爵的語氣不是一般刻薄:“我不懂一鄉下姑娘寫的言情小說有什麼好看的。“
末了他還拉踩了句:“不過這也符合路易的鑒賞水平。”
喝酒的珍妮努力不被這話嗆到:“簡.奧斯汀的小說是湯德斯先生推給您的?”
基督山伯爵露出不想承認此事的别扭表情:“準确說是送給我的父親打發養病時光。”
“那你父親一定和你品味不同。”
“何以見得?”
“又不是與你家有仇,誰會送些不讨喜的東西。”珍妮想起愛德蒙在書稿裡小心藏起的一袋金币:“湯德斯先生性格溫柔,風趣心細。”
珍妮盯着基督山伯爵的眼睛,笑着說出肯定的話:“他不會做讨厭的事。”
即使是有胡子遮擋,珍妮仍能看到對方的嘴角上揚。
“況且僅靠閨房的女兒,也不能讓英國的作品在這兒獲得強烈反響。”珍妮突然身體前傾,逼得對方收起靠着的懶散姿态:“拿破侖曾批判這種言情小說是女仆的讀物。”
“很正确的說法。”
“可他自己批判性地反複閱讀《少年維特的煩惱》,甚至因此寫信要求歌德修改小說結局。”
這還是她頭次看到杏仁眼的基督山伯爵。
胡子下的嘴角因此下撇,随即又上揚起來:“哈哈哈哈哈……”
珍妮不知“拿破侖看言情小說”的笑點在哪兒,但對方就是笑得差點東倒西歪。
“拿破侖?那個差點統一歐洲,幾乎快成查理曼第二的拿破侖……”基督山伯爵喘着氣同珍妮笑道:“居然愛看言情小說。”
一時間,陰暗的牢房,潮濕的空氣,混合鏽味的記憶朝他一齊湧來。
失去自由的上千日裡,他不可能沒有怨過導緻他進伊夫堡的罪名由來。
神父可以豐富他的精神世界,但不能幫他把怨恨的大鎖撬開、砸碎。
珍妮很怕基督山伯爵因此噎住:“您沒事吧!”
對方一邊擺手一面劇烈咳嗽。
“我們之前說到哪兒了?”基督山伯爵聲音嘶啞道。
“小說的稿費比散文高,但是不如譯文穩定。”珍妮想到自己的長處,眼睛亮得基督山伯爵趕緊打消她的妄想:“英法的譯文價被急需用錢的大學生殺到每本一百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