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烏蘭身形矯健,仿若暗夜幽靈,馱着拼命掙紮的毛飛飛,左躲右閃,巧妙避開一波又一波巡邏的官兵。
他的腳步輕盈又迅速,借着月色與宮牆陰影隐匿行蹤,一路彎彎繞繞,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了戒備森嚴的皇宮。
出了皇城,他馬不停蹄,直奔郊外。月光如水,灑在簌簌作響的竹林間,映出一條清幽小路,路的盡頭,是一座古樸又隐秘的木屋。抵達木屋時,夜幕已然徹底籠罩大地,周遭蟲鳴此起彼伏,愈發襯得此處靜谧幽深。
毛飛飛起初還在宏烏蘭肩頭扭來扭去,試圖掙脫,可幾番折騰無果,體力一點點被耗盡,加上腦袋朝下、血脈倒流,隻覺頭暈目眩,腦内似有重錘敲擊,難受至極。
他自知逃生無望,反抗也是徒勞,索性兩眼一閉,任由意識漸漸模糊,與其說是安然入睡,倒不如講是腦袋充血過度,不堪重負,暈了過去。
宏烏蘭行事一貫肆意,哪有閑心去甄别毛飛飛眼下是昏睡過去,還是不堪颠簸暈了過去,他疾步如飛,眨眼間便到了木屋跟前,腳下毫無停頓,鉚足了勁兒,飛起一腳踹向屋門。
“哐當”一聲悶響,老舊的木門不堪重擊,猛地被踹開,門軸發出刺耳的哀鳴,震顫搖晃着。
屋内,正對着門口的桌前,坐着位青衣青年,變故突生,他身形猛地一僵,手中端着的茶杯差點滑落,幾滴熱茶濺到翻開的醫書上。
這青年生得極為出衆,一頭烏發濃密柔順,恰似幽夜綢緞,卻又詭異地夾雜着幾縷醒目的銀絲,肆意散落肩頭。
雙眸是澄澈溫潤的青色,仿若春日破曉時的湖面,粼粼微光藏在眼底,眉眼舒展,鼻梁高挺,薄唇顔色淺淡,自帶幾分病氣,組合起來的面相溫柔優雅,舉手投足盡顯缱绻書卷氣。
此刻,這般從容的人也被驚得花容失色,忍不住拔高了聲音,嗔怪道:“宏烏蘭,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說過多少次,進門要敲門!你倒好,偏愛用這暴力的法子,是想把這門拆了嗎?”
宏烏蘭仿若未聞林梓清的數落,肩膀一聳,手一甩,就把毛飛飛像扔麻袋似的,随手丢在了地上,毛飛飛悶哼一聲,身子重重滾落,揚起一小片灰塵。
宏烏蘭卻似什麼都沒發生過,大剌剌地走到桌邊,伸手撈過茶壺,“嘩啦啦”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茶,仰頭灌下大半杯,咂咂嘴道:“林梓清,你也别老這麼一闆一眼、迂腐古闆的,活得累不累啊”
林梓清原本還沉浸在書卷的世界裡,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攪得心煩意亂,此刻瞧見地上多出個五花大綁的活人,更是瞪大了雙眼,愣在原地。
臉上神色快速變幻,先是難以置信,緊接着惶恐爬滿眉眼,嘴角微微下撇,滿是無奈與埋怨,擡手扶額長歎一聲,沖宏烏蘭嚷道:“喂!我說你這人怎麼回事?怎麼又綁人,還綁我這來了,我這是給人看病的,下是你給你做綁人的據點呐!”
宏烏蘭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兒,骨節分明的手指随性地把玩着手中茶盞,赤紅的雙眸緊盯着暈倒在地上的毛飛飛,嘴角上揚,噙着一抹肆意又張狂的笑,渾身上下透着不羁。
他輕笑一聲,滿不在乎地聳聳肩:“這小子倒黴,偏巧撞見我的事兒,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眼下不能殺他,留着他,往後少些麻煩”
說着,宏烏蘭微微後仰,靠向椅背,翹起二郎腿:“左右不過把他關到任務結束,雇主給的錢都揣兜裡了,咱也得講點職業道德,是吧?”
林梓清眉心緊蹙,視線牢牢鎖定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毛飛飛身上,眼裡滿是無奈與不忍,重重地歎了口氣,像是把滿心的埋怨都随着這口氣吐了出去。
他快步上前,彎腰俯身,雙手輕柔地穿過毛飛飛的腋下,稍一用力,便将人穩穩扶起。
林梓清邊扶邊數落,聲音拔高了幾分,透着濃濃的無奈:“就算有難處,不能殺他,你也不能一股腦把人往我這兒送啊,我這是給人看病的,又不是你的私人牢房”
嘴上雖抱怨不休,動作卻沒絲毫耽擱,他小心翼翼地架着毛飛飛,一步步挪向内房。
進了裡屋,林梓清輕手輕腳地将毛飛飛安置在床上,幫他把手腕和嘴上的束縛解開,還貼心地拉過被子,仔細蓋到對方胸口,撫平褶皺,确認毛飛飛躺得舒坦了,才直起身,回頭狠狠瞪了一眼跟進來的宏烏蘭。
宏烏蘭對上林梓清的怒目,卻滿不在乎地挑了挑眉,雙手抱胸懶洋洋道:“别這麼小氣,你這兒隐蔽安全,放他在這,在合适不過,等任務一結束,就把他放走,更何況這麼一個小美人殺了也可惜”
林梓清滿心無奈,輕歎一聲,擡手緩緩揭下毛飛飛臉上的面具,搖頭嗔怪道:“你這家夥啊”
宏烏蘭本在一旁百無聊賴地晃悠,瞥見林梓清的動作,瞬間來了興緻,大步流星地跨過去,一下子湊到林梓清跟前,胳膊順勢搭在林梓清肩頭,整個人幾乎要壓上去。
臉上挂着毫不掩飾的玩味笑容,目光在毛飛飛和林梓清之間來回梭巡,挑高了眉梢,故意拖長尾音調侃道:“怎麼樣啊林大夫,這下看清喽,是不是個少有的美人坯子?我眼光向來不錯,在咱這地界,打着燈籠都難找第二個呢”說着,還咂咂嘴,滿臉得意,仿佛挖到稀世珍寶的人是他。
林梓清仿若沒聽見宏烏蘭的打趣,目光牢牢黏在毛飛飛臉上,越看越覺着熟悉,好似記憶深處有個模糊影子與之悄然重合。他滿心狐疑,忍不住湊近,想細細端詳确認毛飛飛的身份。
就在這時,毛飛飛眼皮輕輕顫動,發出一聲微弱的嘤咛,緩緩醒轉。
林梓清呼吸一滞,隻見那雙眼睛慢慢睜開,幽藍與燦金交織相融,如破曉晨光穿透澄澈海面,澄澈又瑰麗;眼型恰似灼灼盛放的桃花,潋滟勾人,藏着幾分懵懂與水汽,就這麼直直映入林梓清眼簾。
宏烏蘭瞧見林梓清的異樣,微微挑眉,滿臉玩味。
林梓清緊盯着毛飛飛的藍金色異瞳,瞬間恍然——這不就是早上去集市采購時,碰上的那位姑娘嗎?那雙眼生得極為勾人,叫人看一眼就難忘,印象太深,絕不會認錯,隻是為何現在在面前的是位男人?
毛飛飛被林梓清盯得脊背發涼,渾身不自在,剛想挪開目光,就瞧見宏烏蘭沖自己抛來個媚眼,那眼神膩歪得讓他胃裡直反酸,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哆嗦。
他慌慌張張坐起身,手腳并用往床角縮去,後背緊緊抵住牆壁,警惕地打量二人,臉上卻還強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毛飛飛聲音發顫,雙手合十連連作揖:“那個,兩位大爺……我真的隻是路過不小心聽到的,真不是故意的,求你們高擡貴手,别殺我!我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說出去的話都沒人信!”
林梓清這時徹底回過神來,看見毛飛飛那副驚恐模樣,心下有些不忍,連忙大幅度地擺了擺手,臉上堆滿誠懇,急切解釋道:“你别害怕,我們真沒惡意,絕對不會傷害你,放一百個心好了,等你歇一歇,我們馬上就放你走”
毛飛飛原本黯淡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像是絕境中陡然抓到救命稻草,眼裡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身子也不自覺往前傾了傾。
可還沒等這火苗蹿旺,宏烏蘭忽然雙手抱胸,歪着腦袋,似笑非笑地開了口:“喲,老林,這可使不得,放他走?那我往後的日子可就沒法消停了”
說着,宏烏蘭俯身盯着他,臉上笑意不減,話裡卻裹挾着威脅:“萬一這小子嘴上沒把門的,轉頭就把我的事兒透露給旁人,倒黴的可就是我喽,到時候,腦袋搬家都算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