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漫天的大雪。
她跌在了地上。
“沈招娣,你再敢搶你弟弟的吃的試試!老子打死你……”
“……又偷吃,又偷吃,讨債鬼……”
“女娃子有個啥用,不如賣了去,一身皮肉還能掙個幾文錢……”
跑嗎?跑吧。
寒風刺骨,一個滿身髒污的小女孩在雪地裡拼命地跑着,面黃肌瘦的模樣像是個乞丐。
快跑,不能讓他們追上!
腫得像蘿蔔一樣的小手飛快地揮舞,開裂的腳踩在松軟的雪地上,留下一串髒兮兮的腳印。
少了一隻鞋。是跑丢了,還是沒穿?她顧不得想,心裡隻剩下一個念頭:跑!
……
“在哪兒呢?快找……兔崽子,跑不遠……”
他們追來了。
幹柴堆裡,她怕得渾身發抖,卻死死捂着嘴不讓自己發出哭聲。
快走開,快走開啊……她一遍遍祈禱。
……
“在這兒……該死的,跑!你再跑!”
咒罵聲、鞭子木棍破空聲、哭喊聲……在死寂的夜裡驟然響起。
她躲着、跑着、爬着,她哭喊,她求饒,卻隻換來一遍更殘忍的打罵。
……
連掀眼皮的力氣都沒有,腿被倒拽着,尖利的石子一遍遍磨着脊背……好疼,她想自己怕是要死了
……
“喂,醒醒,醒醒……你叫什麼……”
“……招娣這個名字不好,不如叫昭甯,前途光明,餘生安穩……”
再不是迷霧重重,自此之後,前方有了光。
沈昭甯驚坐起,心頭惴惴,肩膀克制不住地發着抖。
“不怕,不怕,都是夢,夢是假的……”
眼前悄然覆上一片陰影,脊背被人撫着,耳邊的安撫聲聽起來格外生澀,卻真真切切讓人心安。
失了神智的人急喘了幾下,僵硬地擡起頭,失焦的瞳孔慢慢聚攏。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後,她似是終于松了口氣,淚水瞬間盈滿眸子,順着臉頰滾落。
“不哭不哭,我在呢,我在。”
魏時曦一慌,手忙腳亂為沈昭甯拭淚,可那眼淚卻怎麼都擦不盡,源源不斷地向外湧。
她不懼戰場的刀光劍影,卻受不住眼前姑娘的淚水,可匮乏的經驗隻能驅使她将人抱住,一遍遍地重複:“我在,我在……”
不論過往如何,至少此刻她與她同在。
腰上一緊,她反被緊抱住了。壓抑的啜泣聲從懷裡傳來,胸口單薄的衣衫漸漸濡濕。
心上仿佛有一塊燒燙的烙鐵在煎烤,魏時曦下巴墊着沈昭甯的發頂,将她整個人都攏進懷裡,聲音柔和而有力:“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沈昭甯再也忍不住,肩膀微微顫着,哭聲越來越大,最後嚎啕大哭,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終于找到家人能夠傾訴。
她是沈昭甯,不是沈招娣。
侍奉的人早識趣退去,不知過了多久,紗罩裡的明燭都快要支撐不住,閃着昏黃的光劇烈搖晃。
沈昭甯漸漸止了哭,卻後知後覺地想起害羞,手緊緊抓着魏時曦後背的衣裳不放,埋在她胸口甕聲甕氣:“殿下,我怎麼了?”
腦袋大抵還是懵的,連敬語都忘了用。
魏時曦将人從懷裡撈出些,輕輕撥開她的臉一瞧,隻見她臉頰上淚痕斑駁,眼眶又紅又腫,額頭上起了一層細密的冷汗,打濕散亂的發絲粘在臉上,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她歎了口氣,從手邊的銅盆裡拿起帕子,輕輕給沈昭甯擦着臉。她動作極輕,不敢使一點大力,仿佛被她伺候的姑娘是一件稀世珍寶。
帕子擦過眼角,沈昭甯被蹭得發癢,微微顫了顫睫毛,閉着眼扯魏時曦的袖子。
“你還沒回答我呢?”
小姑娘語調微微上揚,因為剛哭過,聲音還帶着些許的啞,仰着臉任人擺弄的樣子乖巧極了,連失禮都像是在撒嬌。
魏時曦喉頭一幹,不自在地别過眼,将帕子丢回盆裡,在她臉頰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你發熱了,還不肯喝藥,可把人好一頓折騰。”
發熱?
沈昭甯擡起手貼上額頭,手背之下确實是一片滾燙,怪不得一直覺得腦袋暈暈的。她這副身體真是越來越不争氣,竟連雨都淋不得了。
沈昭甯黯然地垂下眼簾,面前突然被遞來了一眼烏黑的湯藥,嗆人的苦味一個勁兒地往她鼻腔裡鑽。她狠狠凝起眉,下意識往後躲,卻被魏時曦按着背拉回來。
“不許躲,乖乖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