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在。
吱呀——
沉重的木門發出一聲刺耳的長歎,一雙雲履踏入眼簾。
還是秋頤。
她終于大發慈悲了,笑意盈盈地從沈昭甯臂彎間抽走包裹:“沈娘子,陛下有請,奴婢去為您收拾住處。”
“多謝姑姑。”
沈昭甯麻木地點點頭,托着打戰的雙腿邁進禦書房。
迎面是一展一人高的插屏,紅木做底螺钿鑲邊,其上的彩漆江山圖磅礴大氣。
東壁貼牆靠着一排及頂的書架,架上群書羅列,不知其數。
紙墨香夾雜着不知名的花草香飄入鼻尖,沈昭甯放眼望去,卻不見香爐——原是房梁上挂着精巧的香囊。
像是不知她來,燕帝眼皮都懶得擡,手裡的奏折換了一本又一本。
擺明了是要磋磨她。
沈昭甯抿了抿幹澀的唇,擡手在大腿上掐了一把,提起精神,站在屏風邊上等吩咐。
她沒什麼可委屈的。
這可是禦書房,多少大臣想進來都不夠格的地方,分明是祖上燒高香了。
在安慰自己這方面,她向來得心應手。
這一等,便是日落西山。累是什麼滋味,沈昭甯已經不記得了。
門外傳來秋頤的提醒,到了用晚膳的時辰。
燕帝終于想起她,随手指了指角落的古琴,語氣涼涼:“彈吧,會彈什麼彈什麼。”
沈昭甯不敢有違,依言跪坐到琴桌前。
一面是玉食珍馐,一面是琴聲悅耳,如果沒有她在吃力地撥動琴弦的話,這簡直是世上最惬意的日子。
手下的琴劣質到了極點,琴面粗糙,嶽山鋒利,琴弦又架得過高,她指腹每撥一下,都仿佛是在磨鈍刀子。
指尖漸漸湧起鑽心的痛,沈昭甯腦袋愈發昏沉。從早膳之後到現在,她還沒沾過一滴水,已是身心俱疲。
幾步遠的桌上,飯食散發着誘人的香氣,絲絲縷縷往她鼻腔裡鑽。她貪婪地深吸幾口,思緒不自覺飄散。
想吃肉包……
燕帝暗自打量着沈昭甯的神色,見狀不由嗤笑,并緊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
铮!
沈昭甯猝不及防,指尖猛地一顫,琴弦迸發出一聲刺耳的銳鳴,應聲斷成兩截。
她大驚失色,顧不得受傷的手指,惶恐叩拜,“陛下息怒!”
說話間,後背汗濕一片。
“朕有什麼可怒的,倒是你,”燕帝神色不變,睨了她一眼,從宮人手中接過帕子,不緊不慢地擦着手,“拂琴最忌心神不甯,伺候朕讓你心生煩躁嗎?”
這話讓她怎麼接!
沈昭甯嘴唇泛白,貼在地上的手指都發起了抖。
她深吸一口氣,盡力壓住發顫的聲音,“民女乍見龍顔,心中惶恐,不自覺便失了規矩,求陛下恕罪。”
倒是圓滑。
燕帝冷哼一聲,起身走到沈昭甯面前,腳尖輕擡,勾着她的下巴強迫她擡頭。
這動作,分明是十成十的羞辱。
沈昭甯卻顧不得難堪,唇瓣緊抿着,低眉順眼,擺出平生最恭順的樣子。
她隻能忍着。
“會裝可憐是你的本事。”
頭頂傳來一聲嗤笑,沈昭甯一僵,震驚地擡起頭,便見燕帝笑意森然,鳳眸中的輕蔑似是要化作刀子。
魏時曦的也是這樣一雙眸子,隻是其中常含着笑意,從不會對她露出這般如同看蝼蟻的神色。
思及此處,她心頭一酸,眼眶悄然被熱意包裹。
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燕帝眼底劃過一抹嫌惡,擰着眉頭收回腳,垂眸看着她,語氣意味深長,“朕也曾年輕過,知道小女孩兒都容易年少氣盛,但人貴有自知之明,你該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果然,折騰了半天,還是為了她和魏時曦的事啊。
沈昭甯心底莫名湧起一股悲哀,她當然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可,那又怎樣呢?
她不由苦笑,輕歎一聲,仰面迎上燕帝審視的目光,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陛下,民女對公主一片真心。”
大抵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燕帝微微一怔,繼而終于忍不住,背着手朗聲大笑,像是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她走到如今的位置,早已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像沈昭甯這樣的,怕是摞起來能成一座山。
年輕人果然都一樣,偏偏愛這些個虛無缥缈的東西,殊不知真心最不值錢。
她搖了搖頭,目光反而染上幾分憐憫,“曦兒是朕的女兒,當朝公主,隻要她想,不論世家貴女還是大好兒郎,整個燕夏都有的是人争着搶着給她獻真心。”
“你憑什麼,以為你能比他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