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杈就在眼前,她伸手,抱住,猛地發力,爬上去了。手邊便是牆頭,她幾乎毫不費力便趴了上去。
“把手給我,”她朝林翠華伸出了手,一邊張望着遠處,一邊催促,“快啊。”
她們就能一起逃出去了。
林翠華卻搖了搖頭,反向後退了一步,神色詭異地透出釋然。
真好。
出去就好。
“愣着幹什麼?把手給我啊!”沈昭甯不知道她抽什麼瘋,語氣染上厲色。
“宗兒得有人照顧……”她歎了口氣,眼尾閃爍着晶瑩,“娘不能走,你弟弟身邊不能沒有人的,他還沒娶媳婦,還沒考功名……”
“林翠華!”沈昭甯肩膀發起抖,不知是氣的還是急的,她紅着眼怒罵,“你是沈宗的狗嗎!”
明明沈宗是個混蛋,明明隻要擡一擡手,她不明白林翠華為什麼不願意。
為什麼有人甘願過苦日子!
“快走吧,”林翠華大抵是被罵慣了,神色沒有半點難堪,反而笑意莞爾,仰頭望着沈昭甯,行了個四不像的禮,“沈娘子大福,往後定能萬事順遂。”
“你!承你吉言。”沈昭甯不再多言,跳下牆頭也不回地跑開。
她沒看到,林翠華望着她離開的方向頹然淌下兩行清淚。
她隻知道自己要跑,快跑,跑得越遠越好。
天愈發黑了,濃墨般壓下來,涼風像是灌飽了水,吹得人喘不上氣——要下大雨了。
沈昭甯望了眼天色,靠着路邊的古樹喘氣。遠方隐約傳來一陣嘈雜,她扒着樹幹小心翼翼探出腦袋,隻見點點火光閃爍,宛如鬼眼。
不知是敵是友,便一概視為敵。
她後背緊緊貼上樹幹,捂着嘴,大氣都不敢喘。
近了,又近了……
風聲呼嘯,她聽不清聲響,後頸雞皮疙瘩泛起一片。
肩膀蓦地一沉,她一個激靈,僵硬地扭過脖子,便見空無一物的肩頭平白多了一隻手掌,像是在黑沉沉的夜裡,從冰冷的樹幹上直愣愣長出來的。
她失聲尖叫,拔腿就跑,卻又被一把拉回原地。
“滾!别碰我,别碰我!”她拼命掙紮,幾乎手腳并用。
“昭昭,是我,是我,我來了。”
溫暖悄然将她包圍,愛人的呢喃在此時抵得過世上所有的靈丹妙藥。隻一瞬,沈昭甯便哭成了淚人,急切地撲進魏時曦懷裡,摸索其的脖頸、心口、腰間,她顧不得什麼體面不體面,隻想求一個心安。
魏時曦也想極了沈昭甯,提在嗓子眼的心終于落到實處,她緊緊抱着她的姑娘,一遍遍地重複着,似是自言自語,“我來了……我來了……”
懷裡的姑娘猛地蹭了幾下,卻又推開她,拉着她跌跌撞撞地往一個方向奔,“林翠華,林翠華還在,快去找她……”
她們跑到院外,便見門鎖已經落地。行軍多年,魏時曦敏銳地嗅出了空氣裡的血腥味,正要拉住沈昭甯,她卻先一步推開門,邁了進去。
天太黑,她看不真切,隻瞧着離開的那面牆下已不站着人了。
風聲驟極,一聲霹靂刺破夜霄,沈昭甯被駭得一個哆嗦,卻也因此看清了牆角的血泊。
她失了神,慢吞吞地眨着眼,視線卻被擋住。魏時曦輕輕拍着她的肩膀,無聲環抱住她。
“好冷啊。”她肩膀發起抖。
“那我們回家。”魏時曦擁着她,逃也似的推着她往外走。
沈昭甯不動,無措地張了張口,喉嚨卻澀得生疼,她想起那個女人的動作,有樣學樣地咽了咽口水,卻還是語不成章,“死了嗎……她……”
懷裡的姑娘沒了後文,低着頭,仿佛籠罩着無盡的哀愁。
魏時曦知她不好受,卻不曉得該如何安撫,下意識揉她的後頸,“不是你的錯。”
“……嗯,”沈昭甯木讷地應了一聲,聲音顫得不像樣子,“葬……葬了吧。”
她該說什麼呢?她也不知道。
人都會死的,她問過她的……
可她原本……可以救她的……
沈昭甯拼命給自己找借口,卻還是被負罪感壓得擡不起頭,蜷在魏時曦懷裡,當縮頭烏龜。
魏時曦緊抱着她,給手下人使了個眼色,令他們去收殓屍身。另一些人則去追捕逃竄的沈宗。
沈宗并未跑遠,不一會兒便被押到兩人面前。此時的他沒有之前的半分嚣張跋扈,涕泗橫流地求着饒,是個十足的懦夫。
“大人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聽到沈宗的哭喊,沈昭甯才終于打起些精神,從魏時曦懷裡擡起頭,漠然望向他,像是在看年關案闆上的肥豬。
“我想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