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别着急!”成肅笑了笑,勸慰道,“狸奴也是一番好心,趙郎君會錯了意,怨不得别人。”
狸奴看了他一眼,道:“他與阿父商量時,阿父為何不把話說清楚?”
成肅一頓,道:“他來信問我,我何嘗不是好言相勸?可惜他太過小心,不願意被人說德不配位。”
狸奴進來便吵鬧一通,言語間怒氣未消。成肅向櫻娘使了個眼色,櫻娘會意,趁着間隙向狸奴一禮,插話道:“京門有書信過來,女郎還不曾過目。”
狸奴被她一打岔,便也顧不得趙茲方了。她瞥了櫻娘一眼,問道:“在哪兒?”
成肅暗中松了口氣,将桌案上的信箋往外一推,道:“來了便吵架,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狸奴一把抓過信箋,拆開一看,是寫字先生的代筆。她快速掃了一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我阿母病了?”
成肅點點頭,眉間似有愁雲萦繞。以柳氏的性子,若是小打小鬧,必不肯特意寫封信。從信中的語氣來看,恐怕是病得不輕。
狸奴也明白這一點,淚花一下子便湧上來:“都怪你!若早早讓我回家,阿母怎麼會生病!”
她又哭又鬧,成肅卻反駁不得,皺眉不語,半晌道:“這兩日你二叔便到了,别着急,再等這幾日……”
“我不要!”狸奴叫喊道,“我現在就要回家!讓我回去看阿母!”
成肅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起身在齋中踱來踱去。
狸奴漸漸熄了聲,隻紅腫着眼睛盯着他。
“胡鬧!”成肅一拍桌案,“北虜寇邊,彭城被圍,你二叔正在前線抗敵之際,哪裡是說回就能回的?你阿母生病,我如何不急?可如今形勢所迫,誰能一走了之?”
江北的戰事,狸奴聽何知己說過,于是嗫嚅道:“為何一定等二叔來?”
成肅默然良久,道:“朝廷之事,你怎麼能懂?”
“那我自己回!阿父隻需派人來送我!”
“不行,你老實待着,半步不許出東府!”成肅異常堅決道。他話音剛落,見狸奴委屈得又要哭出來,忍不住放緩了聲音:“等等你二叔,就這幾日了。”
夜裡狸奴睡不着,從小窗中望出去,寂寥的夜幕隻挂着一彎月牙。她抓着京門的來信,一個字一個字讀了不知多少遍,越想越難過。這一年多來,不知道阿母在家中過得怎麼樣?家中的孩子們在她眼前轉,她會不會想到自己?一想到這裡,狸奴便寝食難安,隻盼着成雍快點到,好讓他們早一些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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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雍第三天午後便到了東府城,看得出行色匆匆滿臉疲憊。成肅迎接他入了府,才剛一坐定,狸奴撲上來問道:“阿叔可知我阿母生病了,現在怎麼樣?”
“你阿母病了?”成雍訝異地看了成肅一眼,搖頭道,“我這兩個月一直在江北,臨走時沒聽說她身體哪裡不舒服啊!”
聽他這麼說,狸奴心裡更沒底了。
成肅揮揮手道:“狸奴,我與你阿叔談正事,你且回去收拾着。”
“有什麼我聽不得的?”狸奴腦子亂得很,說話也沒好氣。她既賴着不肯走,成肅也沒有辦法,隻好無奈地搖頭,對成雍道:“這孩子真是越來越沒樣子了。”
“倒也無妨,”成雍笑了笑,“狸奴也不是外人。”
成肅略一沉吟,道:“前日我催了中書省,若謝讓知趣,今日便能下诏書。”
成雍猶疑道:“阿兄與他們商量的是……”
“若不出意外,阿弟可進号龍骧将軍,”成肅見成雍面有喜色,又道,“别高興太早,為兄有個重任交給你。”
“阿兄請講。”
“這次急召你回京,想來你也能猜個差不多。我雖然必須離開金陵,但絕不是撒手不管。鎮守石頭戍,你可有信心?”
“石頭戍?”成雍愣住了,“這……這可是京中要地,我……”
成肅恨鐵不成鋼:“彭城守得,北虜打得,石頭戍便不可?”
“這不一樣啊……”成雍為難地撓撓頭,“守彭城死了不少人,我都要怕了。而且金陵内外軍那些彎彎繞繞的,我在這裡毫無根基,如何能立足?”
“此言差矣。如今領軍護軍二職都空缺,七軍五營也亂得很,正是插一腳的好時機。阿弟過慮了,縱然真有什麼應付不來的,不是還有孟元禮在嗎?”
成雍還是拿不定主意。成肅好說歹說,才讓他勉強答應下來。
“皇後之兄袁放之掌虎贲左衛,他自是高門貴戚,阿弟可莫要招惹。宗棠齊掌羽林右衛,其人我還看不透,暫且先觀望。無論如何,隻要守住石頭戍,金陵便不會亂。”
成肅又細細叮囑一番,狸奴冷不丁插話道:“那東府城呢?都說揚州刺史鎮東府,王平之會過來嗎?”
成肅道:“這可說不定。”
狸奴興緻缺缺道:“我們是不是回不來了?”
成肅哈哈大笑:“這都要走了,又舍不得了?”
“才不是!”狸奴反駁道,“阿父還記不記得,我以前想在金陵買座大宅子?東府就不錯,隻是阿母不在,若她也能搬來,我也願長長久久地住在這裡。”
成肅沉默了:“我記得。”
他欲言又止,望着窗外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