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有幾個孩子橫沖直撞,吵吵嚷嚷的,讓狸奴心亂如麻。她索性駐足道:“世子,我當真是不明白。”
她到底有些面子薄,面對面與蘇弘度說起婚事,實在難為情。
蘇弘度打量她神情,話到嘴邊又轉了個彎,含糊道:“你以後總會明白。”
狸奴一時間苦惱極了,索性待在樹蔭裡不動彈。蘇弘度正想說什麼,忽然不遠處有人喊:“小娘子,原來你在這裡!”
狸奴聞聲望去,竟是裴七風風火火地跑過來。
“郎君怎麼了?”不待蘇弘度插話,狸奴搶先道。
“道上有位女郎讓我過來,”裴七往城外官道上一指,道,“她有話要與小娘子說。”
狸奴實在想不出有誰會找她,不過她急于脫身,連忙應下來,匆匆向蘇弘度道别,便跟着裴七離開。
裴七拐彎抹角,待走到蘇弘度看不到的地方,便兀地停下腳步。
狸奴見路不對勁,頓時戒心大起,道:“裴七,這是去哪裡?”
裴七哈哈笑道:“向小娘子賠個不是。我見那郎君纏得緊,便扯了慌帶小娘子過來,還望勿怪。”
“怎會,謝郎君解圍。”狸奴松了一口氣,慢慢随他走回北顧樓。牛車就停在樓側,車夫見到她,連忙從車上跳下來,問道:“女郎這麼快就回來了?”
狸奴點點頭,轉身對裴七說道:“裴郎,若你不介意,可否上去找平昌孟氏的女郎,就說我身子不适,先回府去了。”
裴七笑着拍了拍胸脯:“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狸奴謝過他,便上了牛車打道回府。鐘氏見她一個人回來,不由得疑惑,狸奴稱說外面日頭毒,先回來歇息。
鐘氏倒沒有多問。狸奴獨自躺在客房卧榻上,想起蘇弘度種種便頭疼,聽他這架勢,保不準下次以會稽王的名義又到京門說親。
不不,狸奴搖搖頭,或許他隻是嘴上說說罷了。他們之間不過是江陵時有些交集,回來一年多,蘇弘度怎麼就突然纏上她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隻覺得時間無比漫長,快到了日暮時分,徐娴娘和趙蘅蕪才姗姗來遲。
因着裴七的傳話,徐娴娘起初有些擔心。孟如燕一想,便知是狸奴對詩賦沒興趣,趁早就溜之大吉。如此寬解一番,徐娴娘才安心待下去。
狸奴好奇道:“不是早就選出了魁首,還待在北顧樓作甚?”
趙蘅蕪笑道:“自然是聽旁人指點辭章啊。”
徐娴娘臉上可疑地一紅,便拉着狸奴談論些金陵的趣聞。她依舊溫柔腼腆,舉止投足卻陡然歡快了許多,講着講着還時不時沉湎于笑意。
趙蘅蕪笑而不語,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惹得狸奴愈發好奇,忍不住問道:“三娘子方才可遇到什麼喜事?”
“哪有什麼喜事……”徐娴娘隻害羞不語。
耐不住狸奴軟磨硬泡,趙蘅蕪便道:“成娘子可知我們遇到了誰?”
狸奴哭笑不得,怎麼一個個的都讓她自己猜?她去哪裡猜!架不住趙蘅蕪賣定了這個關子,狸奴再細細打量徐娴娘,心中猛然間一跳。
總不會是因為謝鸾,她們與謝鸾一同觀賽,趙蘅蕪不會這麼說。
“難不成還能遇到周家的郎君?”狸奴随口道。
“哎呀——”趙蘅蕪不由得低呼,驚奇道,“成娘子怎麼知道?”
狸奴忍俊不禁:“還真是周士顯的侄子?”
徐娴娘的臉更紅了,羞赧中還帶着一絲欣喜。
“這可太巧了,誰能想到呢?”趙蘅蕪笑道,“聽周郎君說,他叔父周士顯前幾日剛調到金陵任職,他也順道過來了。”
“周士顯……”狸奴沉吟道,“他不是江郎的參軍?來金陵是任什麼職?”
趙蘅蕪望向徐娴娘,後者淺笑道:“聽說他轉任中書舍人,到禁中侍奉去了。”
狸奴愕然。若單論官品,江岚軍府參軍與中書舍人同為七品,然而後者為中書省屬官,為皇帝受納表章,豈是一般人能做得了的事?如此機要腹心的職位,為何選中了周士顯?
似是知道她不解,徐娴娘解釋道:“周舍人博覽經史,自幼便寫得一手好文章,連庾慎終都看重他的才華,想讓他去整理秘閣藏書。如今他掌管诏命,也算是得其所願。”
趙蘅蕪道:“三娘怕不是想說,周郎君之才恰似其叔,文采斐然?”
徐娴娘垂眸道:“世傳的才學,總差不到哪裡去。今日周郎的詞賦你也見到了,端的是行雲流水。我……自然比不得。”
狸奴聽她們又讨論那周郎的才華和人品,便知道徐娴娘見了未婚夫,心裡還是滿意的。
然而周士顯的升遷實在是突然,他遠在山陰,就算是才華橫溢,皇帝怎麼會輕易想到?其中若說沒有江岚的助力,她是不信的。
可江岚之所以舉薦周士顯,恐怕又與周徐兩家結為姻親脫不開幹系。
見徐娴娘小兒女情态遮掩不住,狸奴不由得心頭酸澀,好在她鐘意那周郎,若她不滿意,這婚約豈不是赤裸裸的交易?
徐娴娘沒心思想那麼多,之前思前想後的慘淡愁雲也散了,每日隻安安穩穩地待在府中,滿心歡喜地等着做新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