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慘然一笑,道:“這是我活該。從前竟然那樣傻……”
“女郎莫要這麼說,”阿喜垂眸道,“午宴就要開始了,女郎先回去歇歇罷。”
狸奴歪着頭,似笑非笑道:“若我沒記錯,今日是三娘的百日?”
三娘子,便是朱氏剛生下的女郎。
阿喜緩緩點點頭。
“那可真是個好日子。”
因柳氏新喪的緣故,府中的飲食都改成粗茶淡飯。三娘子的百日宴,也隻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共同吃一頓團圓飯罷了。
成雍和成譽都有公務在身,為柳氏料理完喪事,也到了各自回程的時候。今日這一場,更像是成肅為他們踐行。
吳氏還在坐月子,自然要缺席。成肅大緻掃了一眼,家中眷屬都差不多齊了。
隻是狸奴的位子還空着。
成肅皺了皺眉頭,吩咐小厮道:“去看看大娘子怎麼還沒到。”
小厮正要領命下去,忽聽門外一道略顯青澀的聲音:“我竟來遲了,讓各位久等。”
狸奴着一身素服,外層依禮罩着粗麻布,旁若無人地進了門,徑直便坐到成譽對面。
一擡頭,正對上成譽略顯擔憂的目光。
狸奴淺淡地勾唇一笑,呷了一口茶。
人既然來齊,溫氏便舉箸開宴了。席間的氣氛難掩沉重,衆人俱閉口不言,隻聽着成肅與二位兄弟殷殷囑托。
朱杳娘面無表情,撇下的嘴角顯露出一絲不滿。今日是三娘子的百日,成肅也是知道的,可竟連提都沒提,隻顧着跟兩兄弟說話。
回想起當初二娘琇瑩百日盛況,她心裡嫉恨得發酸。
三娘子被阿歡抱着,對外間一切茫然無知。
朱杳娘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樣,恨鐵不成鋼,廣袖下遮掩着伸出手,狠狠掐了她一下。
小嬰兒頓時嚎啕大哭起來。這一哭打斷了成肅的話頭,引他擡眸望過來。
朱杳娘一臉歉意:“這孩子真不知規矩,都百日了還這般哭鬧。”
她将“百日”二字咬得格外緊,果然見溫氏清了清喉嚨,開口道:“竟把這小祖宗忘了。二郎三郎,你們快走了,可曾準備什麼禮物給三娘?”
見溫氏提起這一茬,席間稍活泛起來。三娘子身份在這裡,百日贈禮,衆人自然都是要準備的。
成雍成譽命人将備禮交給朱杳娘,朱杳娘欣然謝過了,擡頭卻見桓氏冷冷地看着她。
她面上帶笑,心中卻不由得一驚。
“朱娘,我也為三妹準備了賀禮。”
狸奴的聲音陡然傳來,朱杳娘便顧不得細思桓氏的意味,垂眸向狸奴一禮:“怎勞煩女郎破費。”
狸奴輕輕一笑,起身拍了拍手,目光移向門口。
衆人沿着她目光望去,堂門大開時,外間的風雪猝然撲入,有兩人各自懷抱着什麼物事入内,打濕的衣襟還裹挾着寒氣。
成肅見這二人面生,皺眉道:“狸奴,怎麼回事?”
為首那男子擡頭,竟是名須發灰白的老者。他高聲向成肅行了禮,便抱着懷中木匣,鄭重放到朱杳娘案上。
狸奴身後傳來一聲驚呼,侍女阿嫣滿臉驚懼,徑直癱軟了下去。
朱杳娘見阿嫣這般情态,不由得一驚:“女郎這是何意?”
“這是我送給三娘的禮物啊,”狸奴笑了笑,“朱娘不打開看看?”
成譽察覺出一絲不對勁,催促道:“既是狸奴的心意,朱娘子還不打開?”
朱杳娘避無可避,隻好伸手打開了木匣,匣中靜靜安放着若幹隻發梳,吓得她跌坐在地,直指着那黃梨木匣:“這、這——”
“朱娘子不認得嗎?你不認得,她認得!”狸奴将失魂落魄的阿嫣拉到朱氏案前,厲聲道,“你好好看看,這是我母親生前所用的發梳!你是不是在想,這東西不是已經随我母親入土了嗎?”
狸奴冷笑道:“這是你謀害我母親的罪狀,我豈能讓你得逞!”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成肅騰地站起身來:“狸奴,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