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府即日便籌備出征,人人臉上都多了幾分肅然,就連後宅也比平日凝重,有如弓弦繃在空氣中,緊張的氛圍慢慢從角落裡洇出來。
成之染毫不在意,滿心歡喜地期待着早日出征。眼見成肅将軍中上下安排妥當,身為征虜将軍的二叔成雍也随同出征,連徐崇朝和元破寒都帶在身邊,她漸漸察覺出不對勁。
“那我呢?”
成肅細心擦拭着久未出鞘的寶刀,沉聲道:“你便留守府中,看好這個家。若有什麼事,孟公他們都在東府城,盡可與他們商量。”
“不,”成之染難以置信,“我要随阿父一起。”
成肅瞥了她一眼,将長刀一擰,寒光凜冽。
“刀槍無眼,此去兇險。我不能——”
“我要随阿父一起!”成之染氣得直跺腳,“我又不是沒上過戰場,這不是還好好的?憑什麼徐郎都去了,我偏偏不能!”
“狸奴!”
成之染徑自說道:“東府這些個将佐,那麼多人不如我!憑什麼他們能去,而我卻不能?”
成肅道:“他們身為僚佐,随主君征戰是職責所在。”
“我亦是大魏子民,為天子征戰又有何不可?”
成肅一噎:“你偏會胡攪蠻纏!”
“是我想胡攪蠻纏嗎?”成之染深吸一口氣,眼眶都氣得發紅,“阿父難道忘記了,當初是如何答應我阿母的?”
成肅手中一頓,刀身映射出斑駁的光影,讓他愀然一晃神。
當初是如何答應的?
——若她想做什麼事,便随她去罷。
窗外繁花如錦障,幽靜的内室卻仿佛冷寂下來,如潇潇秋雨沖淡了殘餘的溫度。
成之染默然望着他,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卻緊咬雙唇,一聲不吭。
成肅到底再沒說一句話。
成之染踽踽往住處走,走過錯落有緻的亭台樓閣,一路上林木蔥茏,春光明媚。
她将眼淚咽回肚子裡,擡頭卻見徐崇朝站在廊下,也不知看了多久。
她擠出笑容,道:“阿兄,還未恭喜你,已是七品參軍了。”
這次成肅帶他去伐齊,任命他為中軍将軍府參軍,相比□□幢主而言,無疑是大有進益。
徐崇朝沒有回答她,她不知此時自己臉色有多差。
他緩緩上前,似是輕歎道:“哭什麼?”
成之染幹巴巴一笑:“誰哭了?我怎麼會為——”
見對方目光關切,她頓了一頓,道:“哭又有什麼用處。”
“狸奴……”徐崇朝隻望着她,那雙怔忪的眸子逐漸浮現出一絲亮澤。
成之染伸手搭在他肩頭,勾唇露出個明麗的笑容,道:“若我是你該多好……”
聲音沉靜而脆弱,如同枯損的秋葉。她話才出口,忍不住失聲哽咽。
徐崇朝暗歎,将她輕輕摟在懷中,心跳已淩亂成一團。
成之染屋裡幾個丫鬟早在院子裡候着,聽聞女郎回來了,便出門相迎。阿喜隻看了一眼,便将阿碧阿桃她們拉回去。
阿桃詫異道:“怎麼了?”
阿喜瞥見廊下相擁的身影,腦子裡還亂得很。
阿碧遲疑地看了她一眼,小聲道:“會不會看錯了?”
阿喜抿着唇,那神态仿佛說你信嗎。
“到底怎麼了?”阿桃實在是好奇,伸着腦袋越過阿喜,狐疑道,“一個個神神秘秘的,女郎不是在那邊?”
阿碧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問道:“你都看到什麼了?”
阿桃皺眉道:“曹郎君來找女郎呢,哦,徐郎君也在。”
阿喜再悄悄看過去,隻見曹方遂小山一樣站在成之染面前,正說些什麼,徐崇朝垂眸斂衽,好似漫不經心的模樣。
侍女們踩着小碎步上前,無聲無息地站到成之染身後,方才聽清他們的談話。
曹方遂道:“女郎且好生準備。過幾日郡公再挑一匹良駒,女郎的行裝便齊全了。”
成之染淚中帶笑,不知是喜極而泣還是怎麼的,隻嗯嗯地點頭應着。
曹方遂交代完了便告退,臨行前瞥了徐崇朝一眼,沒再說什麼。
成之染還沉浸在歡喜中,抓着徐崇朝肩膀道:“阿父總算是良心發現,剛才可把我氣壞了!”
徐崇朝笑了笑:“柳暗花明,再好不過了。”
阿喜驚訝道:“郡公答應了女郎什麼好事?”
成之染笑道:“我要随軍出征了!你們在家中,可不要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