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肅問何知己道:“我軍糧草可還夠?”
“先前在臨朐征糧,足夠軍中一個月。若大軍準備駐紮于此,一個月内江淮漕運便能接續上,通過糧道向前線運糧。”
成肅搖頭道:“這一路奔波千裡,糧草轉運太耗費民力。”
衆人聽成肅這麼說,一時間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成之染幹咳一聲,道:“先前獨孤灼不舍得堅壁清野,不是留了糧食在田裡?何不直接到周邊郡縣征糧,也免得給朝廷添憂。”
衆人皆不語。成雍提醒道:“齊地遼闊,如今我軍隻單單攻下了臨朐城……”
成之染笑了:“廣固城被圍,此間形勢已了然,平齊隻在旬月之間。若獨孤灼的郡守縣令識時務,這時候就應該迎納王師。”
成雍看了她一眼:“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
“他若是不識時務,我們便先禮後兵,”成之染面不改色,“反正王師要收複齊地,又不隻限于廣固城。”
成雍還想再說話,成肅擺擺手,道:“既然廣固城一時難以攻破,倒也不必非拘泥于此。獨孤灼舉全境之力聚兵于臨朐,想來地方守備也已經空虛,如今不失為進軍的大好時機。”
桓不疑啧了一聲,道:“第下有令,卑職願往!”
見他這樣說,諸将便紛紛請纓。
成之染笑道:“廣固城正讓人頭疼,出兵急什麼?”
衆人都一噎,面面相觑不言語。元破寒笑道:“這廣固内城三面環水,若來個水淹七軍便好了。”
桓不疑搖頭道:“可城池在河流上遊,如何淹得到?”
元破寒摸了摸下巴,正沉吟思索,又聽成之染說道:“未嘗不可。”
“哦?”桓不疑看了她一眼,顯然對這話很是懷疑。
“不是有五龍口嗎?”成之染解釋道,“廣固城地勢低平,不如堵塞五龍口,引河水倒灌城中。獨孤氏又能撐到幾時?”
桓不疑遲疑道:“這……可行嗎?”
若倒灌不成,反淹了外城,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此計甚妙,”何知己手撚長髯,道,“從前亦曾有人用過這條計,想來是可行的。”
桓不疑神色複雜,那眼神仿佛在說你怎麼不早說。
何知己笑道:“隻怕要費一番功夫。”
成之染與他對視一眼,心中盤算着,道:“築長圍也好,掘長壕也罷,我軍這麼多人在,能花費多長時間?”
“十日内,”成肅突然道,“堵塞五龍口,築牆圍城。”
主帥發了話,軍中頓時上下奔忙起來,頂着烈日挑擔運土。日光斜斜地穿透雲層,灑在塵土飛揚的河岸上。随風翻飛的戰旗下,軍士們往來穿梭,各司其職,輪換着披堅執銳瞭望巡邏,或是脫下厚重铠甲,在堅硬的土壤岩石之間揮汗如雨。
酷暑已十分熬人,成之染肩挑着兩筐土石從岸上走過,曬得腦門突突直跳。元破寒正與手下軍士一道挖土,望見她來了,便拄着鐵鍬,揚手笑了起來。
他臉龐被塵土和汗水染得黝黑,眼神卻愈加清澈,一閃一閃地光華奪目。
成之染将擔子放下,笑道:“元郎君辛苦。”
元破寒掃過她肩頭的布墊,料想這挑擔重達百斤,怕是要将皮肉磨破了。成大将軍的女郎,何必吃這些苦頭?
“女郎不必如此的。”他說道。
成之染會意,反問道:“郎君不也是如此?”
元破寒一笑,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四下一指,道:“長圍能早一日建成,我軍勝算便多一分。你看城樓上,胡人都在盯着呢。”
成之染回望内城,城牆在烈日下金光燦燦,如同用金箔打造而成。耳畔傳來泥土被掀起的嘩嘩聲,夾雜着衆人的呼吸和叫喊,恍惚之間,仿佛置身于涓涓彙聚的盛大洪流,眼前的一切,終有一日将徹底沖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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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将士齊心協力,不辭勞苦,終于在十日内沿河挖掘出三道深壕,又用棄土築起了三道長堤,将廣固内城死死圈禁在一隅,深溝高壘宛如天塹。
大功告成後,成肅端坐中軍大帳,派諸将向齊境各地進軍。其實名義為進軍,所到之處卻幾乎兵不血刃。
獨孤氏占據三齊才不過十年,短暫得還不足以籠絡民心。而三齊因胡人征戰,荒馬亂數十年,百姓久經離亂之苦,早已恨之入骨。自從獨孤氏大敗于臨朐,都城廣固被團團包圍,各郡縣豪強大族聞聲而動,盤算了一番,紛紛驅逐了胡人的官長,箪食壺漿以待王師。
旬月以來,各地捷報頻傳。成肅早叮囑諸将領撫納降附,力戒殺戮,接管郡縣後采拔賢俊,不與百姓争利。一時間勢如破竹,悄無聲息之間改天換地。
鎮撫齊地,大軍的糧草也有了補給。臨朐城儲糧尚未耗盡,各地的糧草便源源不斷運往廣固,如此一來,也省了江淮漕運之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