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染自覺冒進,垂眸道:“第下這是哪裡話?張靈佑詭計多端,追擊之事務必要從長計議。俘虜中有不少壯丁,正可為我軍補充些人手。”
成肅對此卻不置可否,擺了擺手,道:“你去叫阿蠻過來。”
成之染一動不動,道:“縱使第下用不到,我這裡可需要。也不必許多人,有一隊就夠了。”
成肅啧了一聲,尚不及開口,成之染又道:“成千上萬的俘虜,總不會挑不出百八十人罷?”
成肅不搭言,重複道:“去把阿蠻叫過來。”
成之染忿忿不平,隻得去喊徐崇朝。徐崇朝三言兩語聽了她意思,安慰道:“莫急,你随我一起。”
成之染嗯了一聲,沒走出多遠,半路被宗寄羅拉住。
宗寄羅也一宿沒合眼,無精打采地拽住她胳膊,問道:“狸奴,我們還要繼續往南追嗎?”
“我自然窮追不舍,掀翻他老巢!”聽她提起張靈佑,成之染心中來氣,道,“十三娘,你為什麼這麼問?”
宗寄羅小聲歎了口氣,神色竟有些為難:“前些日子不是收複了尋陽,我想從尋陽西上,打探下荊州的消息。”
原來她在挂念姑母宗紉秋。
成之染想到成譽,也感傷不已,她望向江畔,成肅正與徐崇朝交代着什麼,後者時不時點點頭,不經意對上她的視線,稍稍一頓,又收回了目光。
“原本我叔父便以為,到尋陽就能抓到張靈佑。誰知這厮滑得跟泥鳅似的,一次又一次從眼皮底下逃脫。我看如今這局勢,不知要追到猴年馬月啊……”宗寄羅越說越喪氣,臉都快黑成鍋底了。
成之染安慰道:“張靈佑接連敗退,隻剩下苟延殘喘了。喪家之犬,不值得興師動衆。”
宗寄羅眼前一亮:“此話怎講?”
成之染朝岸上衆人看了一眼,道:“你且等着看。”
徐崇朝不多時走下來,身旁還跟着溫印虎。
“郡公讓徐郎揀擇些俘虜充軍,女郎可要來看看?”溫印虎問道。
成之染神色一振,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張靈佑軍中跳船淹死的不少,勉強上岸的,也被刺骨湖水奪走了半條命,衣甲都快凍成冰了。他們人挨人人擠人,一個個在冷風中瑟瑟發抖,也不知是被凍得,還是心裡害怕,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溫印虎年紀雖輕,威武中卻橫溢肅殺之氣,他步入人群之間,衆人便齊刷刷望向他,低語聲也漸漸消失了。
溫印虎看向徐崇朝,道:“參軍打算怎麼選?”
徐崇朝目光掃過惶惑不安的人群,道:“将軍隻管傳達郡公的命令,我隻留些願意從軍的便是。”
溫印虎略一沉吟,點了點頭,揚聲道:“降卒都聽着!爾等跟随張靈佑作亂,犯下了掉腦袋的大罪。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家将軍心善,看在爾等曾是良民,又被妖賊蠱惑的份上,饒了爾等死罪。爾等各自還家,務必安分守己,再起事端,絕不輕饒!”
這一幹俘虜仰頭聽着,神情各異,見溫印虎不像開玩笑,這才感激涕零地叩頭謝恩。
然而也有人愁眉不展,膽大的便高喊道:“小人早已無家可歸,願意為将軍出生入死。隻求将軍收容,給小人一口飯吃!”
有人起了頭,登時便響應了一片。徐崇朝問那領頭的:“軍中苦寒,你可受的住?”
那人慨然道:“吃苦算什麼,總比餓死強!”
徐崇朝點頭,當即命軍中文書登記造冊,招納降卒,他站在一旁把關,挑挑揀揀,數個時辰已收編千餘人。
成之染一言不發,暗自在心中盤算着。溫印虎忙前忙後,冷不丁被她攔住。
“溫将軍,郡公可答應給我些人手?”
溫印虎看了她一眼:“女郎糊塗了,那是你阿父,哪有這許多規矩?”
這話讓成之染愣了愣。她旋即展顔一笑,道:“既然如此,将軍麾下有個名叫石阿牛的什長,在姑孰之時,他們十個人曾随我一道去尋陽。不知将軍可否割愛?”
不過是十名小卒,溫印虎并不在意,他笑道:“女郎這一刀,竟從我身上開始割。”
成之染笑而不語。溫印虎畢竟是她祖母的親侄子,也是成肅的姑舅兄弟,多多少少還是好說話。
溫印虎向随從交代了兩句,不多時石阿牛一行便被領來了。石阿牛得知了緣由,說不出是喜是憂,露出一副古怪模樣。
成之染笑道:“阿牛,你手下兄弟揚名立萬的機會,這不就在眼前麼?”
石阿牛努了努嘴:“小的全憑女郎吩咐便是了。”
成之染向他比了個噓聲,道:“如今我是隊主了,在軍中可要注意些。”
石阿牛摸不着頭腦:“隊主?”
哪門子隊主?
成之染不以為意,見徐崇朝那邊将降卒編次,大略有了個隊伍。她便領着石阿牛一行上前,不慌不忙地在行伍間走動。
她雖是軍士打扮,然而身量高挑,容貌清秀,在一幹士卒中很是顯眼,引得衆人紛紛矚目。
石阿牛老老實實問道:“隊主,這是要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