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臨風原本旁觀這鬧劇,此時突然被提及,也隻是神色微動。見成肅不似玩笑,他拱手應下:“請第下放心。”
成肅在内室環視一圈,沉毅的面容映照着日光。半晌,他又開口道:“海寇為亂,經年日久,若辦成此事,便是為大魏去腹心之疾,功莫大焉。”
李臨風迎上他目光,頓首領命:“下官必不負所托。”
成肅負手在内室逡巡,當即開始點将。鐘長統諸将雖躍躍欲試,卻被成肅一一勸退。他點選了溫印虎和彭鴉兒之後,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丘豫道:“妖賊逃脫,末将難辭其咎,惟願戴罪立功,望将軍成全!”
他與成肅一般年紀,早已是久經沙場的老将。嶺南卑濕堪憂,成肅不由得面露難色。
丘豫明白成肅的顧慮,拍着胸脯打包票,正慷慨陳詞之際,有兵士來報,輔國将軍孟元策到了。
成之染稍稍吃了一驚:“這麼快?”
孟元策風塵仆仆地步入内室,氣色雖疲敝,精氣神卻依然在。他在雷池收到成肅軍令,便星夜兼程趕到尋陽,又一路循迹而來,半刻工夫也不曾耽誤。
成肅贊許地點點頭,當即便命他和丘豫随李臨風追擊敵寇。一主四副,人手也算是齊全。
追讨之事定下來,成肅仿佛松了一口氣,他決計明日返回尋陽,諸将佐各自領命,便下去準備。
趙茲方與徐崇朝出了門,遙望見一道殘陽鋪水中,不由得感慨:“數月奔波,終于能回家了。”
徐崇朝笑笑,轉身看了看,成肅正在跟李臨風交代着什麼。
“上次從北地回京,我那小妹還念叨,許久不曾見你了。”趙茲方笑道。
徐崇朝側首看他,道:“确是許久了。”
“大郎……”趙茲方剛一開口,一旁舷梯上便有人過來,風風火火的,竟是宗寄羅。
她朝内室裡瞄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向二人緻意。
徐崇朝見她神色焦急,問道:“宗娘子這是怎麼了?”
“哎呀,”宗寄羅欲言又止,擺了擺手道,“沒什麼,沒什麼。”
她局促不安,沒等多久便匆匆離去,引得趙茲方好奇心大盛。
“這位宗娘子,真是讓人摸不着頭腦。”
徐崇朝不語。
趙茲方又想再說什麼,擡眼便看到李臨風走出來。他與李勸星有過節,因此隻客氣地朝對方點點頭。
李臨風轉向徐崇朝:“徐郎,郡公有請。”
徐崇朝并不意外,快步進了屋。趙茲方正張望他背影,卻聽李臨風道:“郡公有要事安排,趙将軍不必等了。”
趙茲方隻得與他一同走下舷梯,不料又在甲闆上碰到了宗寄羅。他不禁失笑:“宗娘子,今日還真是有緣。”
宗寄□□笑一聲,問道:“郡公如今可得空?”
趙茲方道:“娘子來得不巧,徐郎方才進去。”
宗寄羅一下子耷拉下臉,看看他,又看看李臨風,搖頭道:“罷了罷了,随她去罷!”
趙茲方不解其意,問她時她卻不說,便也沒在意。晚間巡營時他終于見到徐崇朝,尚不及開口,徐崇朝便道:“姊夫如今回金陵,還請代我向家裡人問好。”
趙茲方一驚:“你這是何意?”
“郡公命我在李侯麾下效力。”
“啊?”趙茲方反應過來,“你要去嶺南?”
徐崇朝點了點頭。
既是成肅的安排,趙茲方也說不得什麼,隻好憂心忡忡地與他告别。
“這一去不知要多久,“趙茲方歎道,“我那小妹轉年便十九歲了。”
“世道不平,蘅蕪也蹉跎了,”徐崇朝神色微動,道,“姊夫可要留心,早日為她尋個好人家。”
趙茲方看了看他,搖頭道:“難,難,難!”
徐崇朝擡頭,夜空黯淡,月黑風高。二人都沉默不語,連風聲都顯得刺耳。
水岸上一陣喧鬧,二人聞聲趕去,隻見人群圍成一團,正中有兩名軍士正在角力。徐崇朝上前,借着火把的光一看,其中一人正是石阿牛。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陣歡呼,趙茲方皺了皺眉頭,道:“夜間嘩鬧,成何體統!”
一旁的兵士不悅地看了一眼,頓時認出他将軍的裝束,不由得吓了一跳。圍觀的士兵自覺讓開一條路,叫好聲也漸漸低落下去。
場中的兩人正打得難解難分,任憑趙茲方上前,都不曾松勁。
趙茲方正要開口訓斥,不遠處忽有人拍拍手。
“你二人難分伯仲,到此為止罷!”
趙茲方聞言一頓,隻見成之染一身黑衣玄甲,施施然從人群中走過來,向他笑道:“趙将軍,我隊中兩位猛士,可還能入眼?”
趙茲方不解其意,道:“夜裡看不清,這般比試還是白日裡敞亮。”
軍中入夜後便不許喧嘩走動,成之染自然清楚,解釋道:“是這個道理,不過明日便行軍,到時候怕是來不及。”
趙茲方也沒多想,又随口叮囑了幾句,便自去巡營。徐崇朝不着急走,仔細将周圍軍士打量了一圈,問道:“這些都是你揀擇的手下?”
“正是,”成之染不由得一笑,“方才阿牛正跟人家争隊副呢。”
與石阿牛角力的年輕人看上去孔武有力,徐崇朝見他面熟,竟是白天招納降卒時那個起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