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繼續說下去,一旁的殷希鑒忽然猛咳了兩聲,打斷道:“殿下,時辰不早,莫讓司徒久等了。”
他口中“司徒”,便是會稽王了。
蘇弘度顯得有些不耐煩,但并未反駁,他頗為遺憾地站起身來,絮絮向成之染道别。
庭院中楓葉正紅,成之染穿過滿地落葉,将蘇弘度送出徐宅。
臨行前,蘇弘度目光落在她身後,突然神色莫名地笑笑,揚聲道:“徐郎君,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徐崇朝立在天光裡,面不改色地一禮,自始至終再沒說一句話。
金吾衛浩浩蕩蕩,護送着東海王車駕離去。成之染疲憊地按了按額角。
當初她執意救下徐麗娘母子,何嘗不是想瞞天過海,可是如今這局面,仿佛有什麼難以捉摸的東西,并不在她的預料之中。
她擡眸望着徐崇朝,問道:“阿蠻,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獨孤明月未死,并非我有意欺瞞,你可相信?”
成之染微微側首:“那又是為何?”
徐崇朝默然不應。
一團氣憋在成之染胸口,她枯笑兩聲,道:“我問過你的,阿蠻,你為何不告訴我?”
徐崇朝擡眸:“義父不會放過她。”
“這與你何幹?她早該死了!”成之染怒道,“你說從前并不認得她,卻為何袒護至此?”
徐崇朝欲言又止,閉了閉眼睛,搖頭道:“狸奴,你怨我?”
“是!”成之染猛地拂袖,道,“如今這局面,隻怕被有心人利用。若朝中以此為契機诋毀我父,我看你如何收場!”
說罷,她徑自出門,登車離去。
徐崇朝僵立講究,直到一片紅葉從眼前飄落,才緩緩回神,沉默地回到後堂。
鐘氏迎上來,朝他身後張望一番,疑惑道:“成家女郎呢?”
徐崇朝不答,隻道:“阿母,照看好二姊,往後的日子還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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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府,滄海堂。
成肅在堂中時坐時立,負手在窗前伫立,許久都一動不動。
聽聞小厮來報,成之染回來了,他才轉過身來。
見對方面色不豫,成肅問:“徐家怎樣了?”
成之染不答,垂眸良久,仰頭道:“阿父,虎頭……真的還活着?”
成肅眸光一閃,從袖中抛出張紙條,成之染上前接住,便聽他說道:“今早固然還活着,落到金吾衛手裡,那就不一定了。”
成之染一看那紙條,蹙眉道:“金吾衛将他捉走了?”
成肅點頭道:“你前腳剛走,後腳那宅子便送來消息。”
成之染不由得握緊了紙條:“好一個雙管齊下。”
“這可不像是東海王做派。”
“豈會是東海王?阿父,縱使是會稽王,也未必有這番算計!”成之染憤然,将徐宅情狀一一道來。
成肅漸漸皺起了眉頭,聽聞獨孤明月不僅沒有死,而且被李臨風看到了,他恨恨地一拳捶在窗邊,道:“豈有此理!”
成之染坐到矮榻上,平複了半晌。李臨風牽涉其中,并不是一個好兆頭。
她按了按眉心,依舊不依不撓地問道:“當初虎頭沒有死,阿父為何不告訴我?”
“告訴你?”成肅反問道,“倘若阿蠻問起,你可會守口如瓶?”
成之染默然。
“此事若想瞞天過海,務要讓所有人信以為真。”
可成肅如此小心謹慎,竟還是露出了馬腳。
獨孤明月的行蹤,與麗娘母子的敗露,冥冥之中有着千絲萬縷的牽連。他此時捉摸不透,但仍預感到山雨欲來之勢。
許是他沉思太久,成之染喚道:“阿父?”
成肅回過神,沉吟道:“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有什麼手段。”
敵在暗,我在明,如今的局勢,實在是讓人糟心透頂。
“虎頭在他們手中,徐二娘那邊撐不了多久。阿父,您入宮向今上請罪罷。”
“你總是沉不住氣,如今隻是東海王出面,這才哪兒到哪兒?”成肅瞥了她一眼,道,“縱使他們坐實了麗娘母子的身份,倘若查起來,當初協助他們假死離宮的,是東陽城的趙冀州。”
天塌下來,還有趙茲方頂着。
“徐二娘之事,不過是個由頭罷了,”成之染頓首,“朝堂上多的是捕風捉影,若幕後之人以流言中傷,虛虛實實,反倒沒有人在意。”
成肅不由得默然,良久,依舊搖頭道:“再等等,這幕後之人,我定要捉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