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染不假思索道:“暫且收押着,與荊州軍府将佐一道。如今賊首已伏誅,太尉不會為難他們的。到時若他們有意,就收到我的麾下。”
溫印虎領命。
“江陵雖定,荊州卻并不安穩。曉谕荊州諸郡,慎勿驚慌,各安其位。若有人敢生異心,李勸星便是他的下場。”成之染手執荊州刺史大印,命軍吏草拟行文。她頗有前鋒的自覺,又命人封府庫、籍吏民,坐等着成肅大軍到來。
北風刮得一天比一天緊,荊州諸郡縣噤若寒蟬,下遊仍杳無音訊,反倒是北境雍州有使者到來。
諸将都驚疑不定,在這個時候,任何風吹草動都讓人緊張。
成之染眉頭一皺,旋即又舒展開來,派人将來使請到府中。
彭鴉兒遲疑道:“倘若雍州有異心——”
“雍州有異心,此時到江陵城下的,就不是使者,而是大軍了。”
果不其然,雍州來使送上了一份大禮。
正是李勸星之兄李據石的頭顱。
使者道:“逆黨李據石數人前幾日逃竄到襄陽,意圖從襄陽北上投奔宇文氏。守軍将逆黨截獲,可惜賊首奔逃時被亂箭射死。刺史很是惋惜,本想将人執送節下,如今隻好斬首送來。”
成之染謝過來使,背後命人帶幾名将佐來認,果然是李據石和家眷親從。
岑獲嘉此舉,無疑是與李勸星劃清界線。成之染展顔一笑,在府中款待來使,臨行前又命人送了些金珠财寶作為謝禮。
彭鴉兒感慨:“岑雍州有審時度勢之明。”
成之染笑而不語。旁的且不論,長孫岑汝生如今在成肅身邊,岑獲嘉難免要多幾分思量。牆倒衆人推,做這種順水人情,再合适不過。
元破寒聞言,忍不住将岑獲嘉誇贊一通,言語間盡是對這位雍州刺史忠心耿耿、保境安民的贊許。成之染靜靜聽他講,腦海中冷不丁蹦出李勸星對她說的話。
“你以為将我除去,他就能高枕無憂嗎?他不會!他隻會越來越貪權戀棧,永無休止地清除異己,哪怕是獨攬大權!他将來,就是下一個王循、盧彥、庾昌若!”
王循,盧彥,庾昌若……
成之染神色微變。
元破寒察覺異樣,問道:“女郎怎麼了?”
“沒什麼。”成之染搖了搖頭。這些天以來,與李勸星父子交談的細節翻來覆去地從她腦海中閃過,有時從夢中驚醒,眼前仍是李勸星決然的背影和李明時悲憤的眼神,凄切的回憶像一把利刃,一遍又一遍從心口劃過。
後悔嗎?
江陵安定,郡縣賓服,還不是因為李氏誅滅,縱然荊州曾有些官守受其任命,形勢所迫,也不免樹倒猢狲散。
倘若讓她從頭再來,她依舊會狠下心腸,殺人立威。
然而有些情緒依舊無法控制地蔓延滋生,如陰雲一般籠罩心頭。
成之染突然低歎一聲,喃喃道:“太尉怎麼還沒到江陵……”
溫印虎清咳了一聲,提醒道:“徐參軍閉門思過已有十日,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若哪天太尉問起來,節下該如何交代?”
徐崇朝關了十日禁閉,不曾有一句告饒。成之染不知該如何是好,也一直不曾去看。
元破寒亦道:“女郎若為難,不如随我一同去。”
成之染思忖他話中意味,側首道:“你已去見過他了?”
元破寒摸了摸下巴,拘謹道:“也沒說不準去罷……”
成之染略一沉吟,沉默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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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崇朝住在刺史府廂房,這些天吃飽穿暖,處處都有人照應,除了不能出門,倒也沒受什麼苦。
開門之際,成之染細細打量他,看不出什麼變化,唯獨神情淡漠,見他二人前來,隻是朝着元破寒颔首緻意。
她不由得心裡一堵。
三人在案前對坐,一時都緘默無言。半晌,還是元破寒先開口,道:“徐郎,軍中還有許多事,你留下那幾個人忙裡忙外,整天盼着你回去。要不然,還是别在這裡待了罷。”
徐崇朝對他倒是客氣,收斂了冷淡的神情,目光平靜地望着他。然而說出來的話冷冷地,分明是沖着成之染。
“難道是我情願在這裡?”
成之染無名火起,強忍着不動聲色,隻是緊緊盯着他,一字一頓道:“徐郎,我沒有做錯。”
兩人的目光相觸,卻猶如金戈相撞,铮然有聲。
元破寒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來打架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