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染率軍屯駐于弘農,軍中上下彌漫着一絲不同尋常的緊張氣息。
從洛陽出發時攜帶的糧草已經見了底,好在宗棠齊調度得當,派兵護送糧草源源不斷地送往弘農,讓衆人與敵軍相持更有了底氣。
近些天河北桓不識和沈星橋杳無音訊,成之染等待不得,正要率兵向潼關進發之時,前方斥候來報,如今鎮守潼關的不是旁人,正是周主宇文繹叔父、當朝大将軍、馮翊王宇文拔陵。
衆人都暗暗稱奇,這把老骨頭竟能如此往來奔襲。
成之染嗤笑一聲:“宇文繹就沒有旁人可用了嗎?”
話雖如此,她确實不敢掉以輕心。能屢屢被周主委以重任的大将,自然是有其過人之處的。
斥候道:“宇文拔陵号稱擁兵十萬,坐守潼關。”
衆人都一驚,兩軍對陣,虛實難辨,可對方既然誇下海口,手中定然有不少人馬,無論如何,都不會遜色于南軍。
宗寄羅道:“不如急召河北兩位将軍回援。”
成之染正有此意,可她也惱恨桓不識和沈星橋違令不從,趙小五顯然沒能将人召回,倘若他二人再不聽令,往後入關中,也不必指望他們了。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諸将佐,最後停在徐崇朝身上。
“徐郎。”她長歎一聲。
徐崇朝上前,兩人目光一觸,眸中滿是無奈。
成之染喚葉吉祥取來一方劍匣,拜了拜,開匣持劍,秋水寒涼。
這把劍是天子所賜,名為“太平”。衆人自然都認得,見成之染持劍而立,紛紛參拜。
“你持劍去二位将軍軍中,告訴他們,不必再與北岸敵兵糾纏,即刻渡河與大軍合兵。一旦攻克潼關,北岸将不攻自克。”成之染叮囑一番,将佩劍交給徐崇朝。
徐崇朝鄭重接過,那一刻他心中想問,倘若他二人仍不聽命,又該當如何?
然而成之染望着他,目光似有千鈞之重。她緩緩開口:“我這太平劍乃天子所賜,見此劍如見天子。冠軍将軍桓不識,甯朔将軍沈星橋,都身負國恩,擔當重任,若執意違逆,便斬于馬下。”
衆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由得擡頭看她。
徐崇朝神色凝重,知曉此行艱難,垂眸片刻,道:“定不辱命。”
他當即率一行人馬渡河北上,星夜兼程趕往浮屠堡。
趙小五在浮屠堡中日夜愁苦,聽聞成之染又遣使前來,慌忙出迎,一見來使竟是徐崇朝,又驚又喜,道:“徐将軍!還好是将軍前來,這個浮屠堡,委實難以為繼了!”
桓不識在旁臉色一變,卻沒說什麼。
趙小五朝徐崇朝大倒苦水:“蒲坂城險兵多,我軍幾度強攻都未能攻克,數日前潼關守軍又派了個什麼衛将軍前去支援,實在是……”
徐崇朝見桓不識面色不豫,連忙示意趙小五噤聲,問桓不識道:“桓将軍為何獨自在此?沈将軍人在何處?”
桓不識将他迎入帳中,稍稍緩和了神色,道:“他分兵出去攻打北岸另一重鎮穹廬堡,如今還尚未歸來。”
徐崇朝問道:“蒲坂城的衛将軍,是哪個?”
衛将軍官居二品,想來也是宇文氏朝廷中有頭有臉的顯赫人物。
果然,桓不識道:“聽說喚作屠各段師,是宇文盛舊臣。”
宇文氏大将軍、衛将軍都率軍東來,顯然已将傾國之力投注于此。
徐崇朝默然良久,問起河北戰況。
桓不識難掩愧色,他與沈星橋自陝津渡河,起初确實是出其不意,順利攻下浮屠堡。可敵軍迅速反應過來,并州刺史李壽宜率重兵駐紮蒲阪,他們接連出兵都未能攻克。如今進退維谷,隻得由沈星橋帶兵攻打穹廬堡,倘若能攻下,興許能打開局面。
徐崇朝問道:“沈将軍去了多久?幾時能有音訊?”
桓不識似是遲疑,趙小五忍不住道:“若是打勝了,早該有消息回來,怕不是又被拖住。”
桓不識臉上一僵,正不知如何分辯,帳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嚷。
有軍士匆忙入内,道:“啟禀将軍,沈将軍他們回來了!”
桓不識愣了半晌,遲遲沒有起身。
趙小五方才還有些怨氣,聽聞此言,不由得耷拉了臉皮,不敢說話了。
若是穹廬堡打了勝仗,沈星橋該會派使者前來報喜,又豈會親自回來?
帳内一時間鴉雀無聲。徐崇朝站起身來,道:“我出去看看。”
“徐郎君!”桓不識将他喚住,皺眉道,“讓他進來罷。”
徐崇朝側首看他:“諸位将軍征戰勞苦,豈有不迎之理?”
桓不識終于妥協,随他一道到轅門迎接沈星橋。沈星橋滿身血污,蒼白的臉上稍顯得淡漠,胯#下良骥也無精打采,随之歸來的軍士個個灰頭土臉,勉強維持着隊形,神色都不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