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步入殿中,成之染和岑獲嘉都在,諸将佐神色各異,偏偏上首那兩人都沉默不語。
成襄遠悄悄向徐崇朝打聽,原來成肅如今停駐在彭城,得知徒何氏襲擾長安,對使者說道:“鎮國大将軍都督關中諸軍事,輕重權衡,自有分寸。”
這便是任由成之染部署了。
成襄遠納悶:“那為何阿姊看起來心事重重?”
他說話小聲,可此時殿中實在太過安靜了,這話被成之染聽到,她側首看了成襄遠一眼,眸中湧動着他難以理解的複雜心緒。
使者帶來的不隻是成肅的話,還有朝廷的消息。
岑獲嘉轉任秦州刺史後,雍州刺史之職空缺。成之染萬萬沒想到,前去接替岑獲嘉的那人,竟是她祖母的四弟,先前駐守京門的徐兖二州刺史溫四遲。
而她的二叔成雍,則從江陵千裡迢迢地趕回京門故裡,複任徐兖刺史。
成襄遠不由得好奇:“是誰來接任荊州刺史?”
便殿中落針可聞,衆人望着他,不知該如何開口。
成之染反而跟他賣關子:“三郎以為呢?”
荊州刺史是何等重任,成襄遠不敢亂猜,為難道:“這種事,我怎麼會知道呢?”
成之染臉上浮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愁雲,緩緩道:“是追遠。”
成襄遠以為自己聽錯了,張大了眼睛,道:“五郎還隻是個孩子啊!”
正因如此,成肅留成雍軍府劉和意為長史、南蠻校尉,掌管荊州軍政要務,又派心腹顧嶽做成追遠司馬,領南郡太守之職,其餘上佐,都揀擇東府精明強幹的能吏,王恕之弟王愆也在其中。
礙于岑獲嘉在側,成之染隻是輕描淡寫道:“五郎尚幼,軍府諸事,自然是長史司馬決斷。”
成襄遠心中仍有許多疑問,成之染擺了擺手,沒有給他繼續問下去的機會。
使她心驚的,不止成追遠這樁事。
孟元策留在金陵之後,江州刺史之職由豫州守将桓不疑接替,而成肅又派了八郎治遠出任豫州刺史。
成治遠雖是襲爵的彭城郡公,卻到底還隻是六歲稚童,對政事一無所知,豫州諸事,無疑是由他軍府佐吏承擔。
以老弱臨州,政令皆出于東府。她父親雖沒有刺史名頭,卻俨然是各州的主宰。
這樣的安排,縱然有朝臣以為不妥,也隻是有心無力了。
岑獲嘉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目光投向成襄遠,夾帶了幾分探究的意味。成肅将他這次子留在長安,隻怕不像是表面這麼簡單。
他如今秦州刺史的位子,會不會原本是留給對方的?
成之染的沉默業已說明了一切。
岑獲嘉長歎一聲,道:“老骥伏枥,志在千裡。若不能開疆拓土,單單江南之地,未免拮據啊。”
成之染緩緩一笑:“岑公且放心,待我打下嶺北之地,再新設一州。”
岑獲嘉端詳她許久,道:“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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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暖猶寒,時候又是清明。成之染整頓人馬,派沈星橋溯泾水而上,與駐守新平郡的元氏諸郎君合兵,進擊徒何氏據守的安定以北諸郡。
沈星橋麾下兵馬數千,聞令頗有些遲疑。
成之染知道他擔心衆寡不敵,道:“徒何氏從統萬城南下,唯有泾水西路和北洛水東路可走,将軍不必多慮,隻要能攻下泾水沿岸城邑,據守形勢,便已是大功一件。”
沈星橋執意要她發令,讓新平郡守軍聽他統轄。成之染答應了他,他這才領命而去。
成之染親率大軍前去攻打東北長城郡。岑獲嘉坐鎮長安,叱盧密也護持成襄遠留守。
成襄遠憂心忡忡,對成之染道:“你們都走了,留我一個人怎麼辦?”
他與留守的将領并不相熟,心下便有些躊躇。
成之染道:“太尉留你在長安,是代他督統諸軍的。”
“可是我……”成襄遠很是猶疑,道,“能不能讓徐二郎留下,有他在,我也安心些。”
成之染問徐望朝可否願意。
徐望朝遲疑了一番,北上抗敵,自是建功立業的機會,可留在此地……
對上成襄遠近乎懇求的目光,他難以拒絕。
成之染安排了留守諸事,臨行前又叮囑叱盧密,一切聽岑獲嘉号令。
叱盧密送她出城,問道:“節下此去,何時能還?”
成之染微微搖頭:“我此戰先攻琪樹城,将來種種,卻是難料。”
她指着城外郊野中零星幾塊麥田,道:“待小麥黃熟,自有音訊。”
叱盧密拱手:“末将在此等候節下凱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