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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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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松林裡有一塊殘碑,刻寫的文字已漫漶不清。成昭遠翻身下馬,到近前細細分辨。

縱橫的文字之間,成追遠請求歸藩的奏表又晃到眼前。那是他阿弟親筆所寫,字迹雖然比幼時有長進,不過看上去還是有些羸弱。

他更願将其歸結為娘胎裡帶來的劣根。

鳥鳴聲不知何時停了,松林間靜悄悄的。

成昭遠蓦然回首,卻見一人正站在不遠處樹下,是個比丘尼的打扮,缁衣下擺沾着幹枯的蒼耳,懷中抱着個竹簍。

她擡眸的一刹那,他仿佛撞進一泓幽深的寒潭。深不見底的寒潭青岩蜿蜒,镌刻着太平長公主長身玉立的背影,沉澱着千裡荒台上焚天大火的煙灰。那一雙睫羽輕顫,細碎磷火在眼尾遊弋,恍若子夜亂葬崗飄蕩的引魂燈,依稀沾染了前朝宗廟傾塌時的血鏽。

成昭遠喉間腥甜,朝會咬破的傷口又滲出血絲。他仿佛看到乾甯二年的白绫在日影中飄蕩。他的生母被絞殺那日,也是這般霧鎖重樓。

心底驚濤駭浪之聲中,他聽到自己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在此?”

比丘尼不語,隻是靜靜地望着他,她的目光分明如古井無波。

成昭遠不由得攥緊了腰間佩劍。

“你是什麼人?”他再次開口,聲音竟有些顫抖。

山風掠過古刹殘鐘,比丘尼微微側首,嗓音如朝露寒霜:“陛下可真奇怪,難道是問我的名姓?”

清白日光斜切過她的眉骨,琥珀色的深眸中,倒映出成昭遠難掩驚惶的臉。他幾乎要拔劍出鞘,喝道:“你如何能認得我?”

“琅邪公主出降那日,我曾見過陛下,”比丘尼的聲音平靜如常,眼波忽而蕩開了漣漪,“更何況陛下眉眼,與太平長公主有幾分相仿。”

一滴冷汗沿着額角滑落,成昭遠蓦然想起,那個讓他似曾相識的報恩寺,正是安置前朝宮眷的處所。他問道:“你既然認得,見到朕為何不拜?”

“沙門不敬王者。”比丘尼的眸子蒙上水汽,如同山霧漫過殘碑。

成追遠恍惚看見生母朱氏的臉龐在瞳中浮現,那張被白绫勒出紫斑的朱唇正一張一合,說出的卻是眼前人的聲音:“陛下難道忘了?”

赤骥冷不丁一聲長鳴,他踉跄後退,猛地撞上了殘碑,身後的鈍痛傳來,他卻顧不得許多,腦海中閃過斑駁人影。

“你……你是……”

“俗姓獨孤。”

獨孤明月望着他,仿佛當年尚是齊國長公主的她立在城樓,這般缥缈的眸光,正凝視着攻城的成之染。

而彼時年幼的他,在她瞳孔倒影裡如同待宰的羔羊。

山風卷着落葉撲到馬鞍上,成昭遠策馬疾馳,幾乎是落荒而逃。腳下金陵城籠罩在霧霭中,大街小巷的素幡飄蕩,織成一張令人無法掙脫的網羅。

他忽然看清皇陵方向飄起的青煙,那是他少時偷偷跑到郊野,暗中為生母燒盡的紙錢。

————

散騎省。

書案上堆着北境新呈的奏報,成之染盯着“慕容頌”三字,正要提筆勾畫時,廊下的銅鈴亂響起來。

徐崇朝掀起竹簾,跟在一旁的成追遠神情郁郁。

“阿姊當真要同阿兄這般僵着?”少年郡王開口,聲音比案頭涼透的茶湯還澀。

徐崇朝喚人添了盞新茶,茶煙彌漫,他瞥見司州送來的奏報。遭逢國喪,于新朝而言絕非小事,更何況高祖乃開國之君,這消息傳到北晉,雲中城的慕容國主,難說能按捺得住。

成之染眉間陰雲密布,不知是為了千裡之外的慕容頌,還是為了眼前的成追遠。

“是我要與他為難?”半晌,她說道。

成追遠垂下了眼眸:“阿姊為社稷思量,我懂得。可是阿兄畢竟是皇帝,與往日大不相同。惹了他生氣,又豈是我的本意……”

成之染擡眼看他,涼風吹起她額間碎發,面容比往日消瘦了許多。她歎道:“你不去,總要換人去。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一次壞了規矩,往後可就難說了。王循,盧彥,庾昌若,荊州尾大,前車之鑒,難道還不夠?”

她收起案上的奏報,忽而聽徐崇朝說道:“他獨自一人去了山陵。”

堂中陷入了沉寂。窗外叽叽喳喳的鳥雀從檐上飛起,撲棱棱地又落在庭中,打量着步履匆匆的人來人往。

徐崇朝按住成之染的手,道:“有你在金陵,荊州不會亂。他如今年輕,等到什麼時候想清楚了,自會有另一番決斷。”

“臣願意居守金陵。”成追遠跪在她面前,冰冷的青磚,硌得他膝蓋發酸。

成之染緩緩起身,身後雲屏上山河縱橫,斑駁影動。徐崇朝将成追遠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

成追遠看不清長姊的神色,目光落在書案一側懸着的玄甲,那是宣武軍舊時顔色,殘破之處被金絲縫補得周全。

他倏忽讀懂對方眼底的愁思,每道鋒芒都指着中原,卻終究繞不過金陵城宮阙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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