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湖濱城裡的住戶多為外鄉人士,因此留下在這邊團圓過年的人家隻有些許,漸暗的天色裡,燈火星星點點。
桑榆走上最後一級台階,正打算從口袋裡摸出大樓門禁,忽然發現身後并沒有響起跟上的腳步聲。
她回過頭,隻見陳東隅不知何時停在了一米外的台階下,一動不動。
這是……後悔答應她的邀約了?
半分鐘前,陳東隅原是一直跟在桑榆的身後,不經意擡手蹭了下鼻尖,他聞到了指間殘留的煙草味道。
他又擡手嗅了嗅兩邊的衣袖,思來想去,停下了腳步。
“你……是不是不想進去了?”
桑榆不想自己好心辦壞事,如果陳東隅不是那麼情願,她也不會勉強。
“我身上可能有味道。”
桑榆“嗯”了一聲,忽地反應過來他說的内容和自己想的好像不太一樣,“你說什麼?”
陳東隅又重複了一遍,這回桑榆聽得仔細,還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了那麼一絲……别扭。
隔着台階看了陳東隅好幾秒,桑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人偶像包袱還挺重。
她從台階上走下,在陳東隅的身旁站定,“那我們再走一圈,散下味道?”
陳東隅掃了一眼桑榆紅紅的鼻尖,朝着門口方向揚了下下巴。
“你先進去吧,我自己再走一圈。”
桑榆醒了醒鼻子,催促道:“走吧,就當舍命陪君子了。”
圍着小區繞了一圈後,兩人重新走回樓下。
桑榆擡手看了眼腕表,還好,離五點還差幾分鐘,沒有耽誤多少時間。
“這下你該——”
見陳東隅仍落後自己兩步,桑榆以為他是還有些躊躇,想了想,索性傾身湊到他衣服上聞了聞。
因着桑榆的突然靠近,陳東隅整個人有了一瞬的停頓。
“沒什麼味道,放心吧。到時候我們坐一側,隔着桌子的距離隻有狗鼻子才聞得出來了。”
桑榆掏出門禁刷卡開門,動作一氣呵成,完全沒注意到身後人染上紅暈的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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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關的空間十分寬敞,一側是到頂的入門衣鞋櫃,一側是裹着軟皮的落地凳,在那之上的白牆挂了一幅平安喜樂的裝飾畫,頭頂射燈的暖光打在上頭,自然就蒙上了一絲節日的氣息。
站在門口打量一圈後,陳東隅收回了目光。
“給你。”
接過桑榆遞來的拖鞋,陳東隅彎下腰身。
玄關處的動靜并不大,但因廚房離得近,桑銘和俞蔚很快便有察覺。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在挂牆的毛巾上擦了擦手,走出廚房。
俞蔚的目光先是落在解圍巾的桑榆身上,繼而被身後重新直起腰身的人給引了去。
看清來人,她咧嘴笑了笑,“是你呀。”
她向着身旁的桑銘低聲解釋:“他就是上次來家裡給阿榆送作業的那位同學。”
桑銘本有着同俞蔚不分上下的待客熱情,隻是瞧見桑榆帶回來的是一位男同學後,笑意減退不少。
陳東隅颔首微笑,語氣很是恭敬,“叔叔阿姨新年好,今天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不打擾,我們今天做了好多菜,你過來呀,剛好多一個戰鬥力。”
俞蔚記着桑榆在電話裡交代過的情況,這會兒看陳東隅的眉眼比平日更軟了幾分。
“快進來坐吧,别站着了。”
俞蔚繼續招呼着陳東隅進客廳,而就在陳東隅從兩人面前經過時,一旁的桑銘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房子的格局是坐北朝南的三室兩廳,室内的裝修偏暖色調,溫馨舒适,很有家的感覺。
“你先在沙發上坐會兒,我去給你倒杯水。”
轉身走向廚房時,桑榆的表情變得耐人尋味。
剛剛陳東隅走進客廳時,眼裡似乎有過一閃而過的黯然,她……應該沒看錯吧?
廚房裡的兩人依舊各自一邊鎮守着自己的竈台,如果這時上方能拉扯一條橫幅,俨然就是廚王争霸賽的現場。
若是換作往常,桑榆自會開口打趣他們兩句,然而此刻起了别的心思,她隻是徑直走向了一旁的飲水機。
“阿榆,你……跟這位同學的關系怎麼樣?”桑銘一邊翻動着鍋裡的排骨,一邊裝作不經意地問起。
桑榆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如實道:“他是我同桌,我們平時相處得還不錯,怎麼了?”
“那他人品怎麼樣?成績好不好?和其他同學——”
桑銘的問題接二連三地抛出,卻因俞蔚轉過來的視線,半道突兀地卡在了嗓子眼裡。
“阿榆,你先把水端過去。”俞蔚指使着桑榆離開廚房,待她把門關上,轉身便對上了桑銘略微不滿的一張臉。
“小蔚,你為什麼要打斷我的話?”
俞蔚隻當桑銘是老父親的心态,見女兒帶着男同學回家做客不高興了,笑着反問:“好端端的,你怎麼突然查起了人家戶口?”
桑銘也沒打算隐瞞,直言:“剛那孩子從我面前走過時,我在他身上聞到了一點煙酒味。”
俞蔚擰了擰眉,眼中似乎有了了然。
雖說不該因一件小事就給一個人下定義,但作為學生,沾上煙酒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沉思片刻,她壓低聲音開了口:“今天大過年的,我們暫且不把這些放面上,趁着吃飯這段時間,先觀察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