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曉抽開絲帶，裡面靜靜躺着一本書。

套着自封袋，書盒和書本體的四個角都貼心做了防撞設計。

隻看一眼封面，熟悉的氣息便穿越時光撲面而來。

他素白的手搭在雪白的封殼上，上面空蕩蕩沒有任何裝飾，那泛着淡粉的指尖就是最好的點綴。

慕明曉一點點撕開膠條，無比小心地将書從裡面取出，随手一翻，當中夾着的幾枚書簽就這樣躍然紙間，撞入眼簾。

不用繼續看了。

慕明曉合上書，緩緩撫摸封面，露出懷念又滿足的笑意，宛如迎接一位故人。

“就是這個。”

他很快将書原樣包好放回，合上盒蓋，對言紀說:“誠如你所言，我很早就開始關注二手市場，也發過帖子，回應者寥寥。雖然幾次三番在建議薄留言，其實早就知道，這些東西領導不能說完全不看，隻能說很少看，大多都是工作人員自己解決，我是在打一種另類的卡。”

他隻是在人生的幾個重要轉折點上留下紀念，借此将那點回憶和不甘心用最溫和的方式發洩。

卻沒想到有人會從中揪出蛛絲馬迹，一點點連接成線，畢竟這堪稱幼稚的舉動橫跨了他五歲至二十一歲的時光，見證了他一點點的成長。

“我說，太貴重的東西我就心領。市場價格在早就停産的版本面前沒有參考意義，我知道你一定是費了一番功夫的。這樣的禮物，哪怕是要用它來原諒一生也十足珍貴，但我……”

但我又實在舍不得，打算自打臉。

慕明曉抿了抿唇，食指微不可查地劃了一下書盒，借此掩飾自己難得的局促。

剛想将真言吐出，言紀像是讀到了他的心一般，适時開口打斷:“但你喜歡，不是嗎？”

“在明了我身世的前提下，你依舊覺得這重如千金，我也很樂意為其奔波。既然我們都把它看得無比重要，它理應得到一個大歡喜的結局。”

言紀手也搭上了書盒，兩隻手之間已經連那根細長的裝飾絲帶都無法躺進去了。

他輕輕地将盒子往慕明曉這邊推了推，似在催促。

“收下吧，這份禮物與任何人或物都無關，請不要有心理負擔。你可以當它是你年少時期認識的朋友，他非常喜歡你，因為各種原因離開了你的身邊，好容易現在回來了，打算這輩子再不走了。”

“如果這個版本聽上去太魔幻，我還有一個幕後故事可以分享。我沒料到阿翼和乘風的出現，思考了很久你若是問起它從哪來，我是要扯我爸有一個朋友呢，還是我媽有一個朋友妥當，現在這個問題也解決了。”

他花樣盡出，上一句沒消化完下一句又來了，配合他先前眼睛長到天上的作風，那恨不得把唯我獨尊寫到臉上的诨号實在有種反差感，終于把慕明曉也逗笑了，噗嗤一聲，眼眸彎成了美麗的月牙。

言紀一邊為那嘴角上揚的弧度所迷，甘願成為那道弧度，那隻鈎上的餌，一邊覺着這樣的體驗無比新奇。

他人的惡意，慕明曉可以輕松無視，他人的好意卻要三推四推。

但沒辦法吧，誰讓他是言紀呢？前科無數罪行累累，頂着幼識名号，硬生生把好感從零刷成負，折騰老久才歸零的言紀。

何況慕明曉的性子，外表冷淡，有話就答，管你認不認識，隻要你是同學，是一個隊的隊友，我就對你抱着十足的善意，願意與你分享包括勝利在内的一切。

看似很好說話，然而越往上，越想和他關系親密些，考驗反而越多。

言紀也讨厭麻煩，他的出身就證明了除非他自找，否則不可能有人給他制造麻煩。

所以他是甘願，甘願投身這場與慕明曉的博弈中。

慕明曉笑完了，将兩個盒子摞起來，想了想，還是把它們都收進了背包。

言紀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果然，慕明曉下一句話就是:“你的道歉，我收到了，我願意原諒你，此後每次想到，都在心裡為其翻篇，不再遷怒，不再重提。”

“你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他分明是知道他要說什麼的，又收了禮物，那就沒有再送回的道理。

既如此，他對他即将要說出來的東西，态度應該是比較積極的。

但這也不意味着願意不是嗎？

言紀陷入躊躇——他不得不躊躇，人在自己珍視的人面前都是這般的。

做事要再三考慮，說話要仔細斟酌，生怕哪一個環節沒到位，心上人就對他有了諸多不喜。

何況人生的二十一年，無論是真心嘲諷還是假意贊美，他那張嘴永不閑着。

三個副本聽上去不多，可這期間他踩過的雷惹到對方的次數，一隻手已經數不完了，加上他還是單戀，光是還債都有夠嗆。

言紀生來驕傲。哪怕他如此不堪，但他有足夠的資本驕傲。

但現在他害怕，他畏懼，在慕明曉這裡他感到自卑，戀愛就是會讓人變成自卑的膽小鬼。

他知道自己容易沖動，做事太急切太倉促，在小世界的時候他沒有發揮好，阿翼給了他時間緩沖。

按理講别說措辭，就算是辭海都該措出來了，該讓它見天日了，一回生，二回熟，不至于怯場了。

但在這個人面前，他完全無法保持冷靜，不如說他現在心口咚咚咚直跳，宛如驟雨降臨，亦或一隻蝴蝶撲騰着翅膀，亟待飛翔。

他曉得自己嘴巴欠，十幾年的習慣如此，家人那裡甚至變本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