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明的是,這不是在釣。
慕明曉認為,既然感情是一件嚴肅的事,作為起點的告白就有必須說出,道歉,告白和拒絕需要同等的對待。
即便表現的再明顯,也要有一個奠定的基調。
所以,我會耐心地等待,傾聽來自你的心意。也會非常鄭重地拒絕你。
人需要太陽,愛亦要見天光。
“你是一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僅此而已。
啊,被拒絕了。
言紀怔怔地想。
他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對方才把他的搭檔身份轉正,甚至沒授予好友的名頭,一步登天怎麼可能。
但是啊,但是。
請允許他,把喜歡說出來吧。這份感情需要盡早被正主看見,他迫不及待想成為對方名正言順的追求者。
感情怎麼能遮遮掩掩?我中意你就要立刻說出來!
我要告訴你,你在我眼裡,不,你就是這麼的好,念叨再多,再如何反複都不夠!
表白不一定是在一起的手段,不一定是總攻的号角。
它也可以隻是為了告訴一個人,這世上有人這般直白熱烈地喜歡着你。
他早為自己編織了諸多失敗,所以能很快擺出故作輕松的笑容:“沒關系,我能接受這個結果。”
“雖然聽上去有點像不甘之下的補救,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可以是人對人,人對光,也可以是人對神。你的拒絕,不能動搖這個信念分毫。”
慕明曉微微蹙起眉來,半晌開口:“按邏輯來說,接下來我該遠離你,消除來往的一切可能,以此斷絕你的念頭。”
“是,無論電視還是現實,都是這麼演的。”言紀點點頭,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我會盡力不打攪你的生活,但若還有副本,請讓我跟着你,保護你。”
“我是你承認過的搭檔不是嗎?我也向你證明了,前期的擺爛是意外,我會成為你很好的助力。”
慕明曉下意識道:“不……”
“我知道你很強大,美麗又強大。”
言紀說:“但強大的人也需要保護啊。你習慣為他人着想,我想照顧你,為什麼不能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呢?”
都說能者多勞,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一直以來慕明曉扮演的都是這樣的角色,即便許多隊友此前對他一無所知,亦會在極短的時間内被其人格魅力征服,成為他的擁趸。
可是能者為什麼要一直多勞?他沒有慕明曉那樣博大的胸懷,好在個子能與其相提并論。
他不能左右慕明曉的責任心,保持了足夠的尊重,至少讓他分擔一些?
言紀以為這個請求慕明曉會同意,畢竟這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
可他還是低估了慕明曉這個人。
“不。”
青年再度吐出這個字眼,比上次更為堅定:“我所有有關愛情的理解,都是從身邊人和書上學來的,這是我權衡利弊後得出的最好應對方案。”
“如果你拒絕,我不能保證我接下來的言行會給你帶來怎樣的傷害,也不會為此負責。”
你是在自讨苦吃——這句話他沒說,他知言紀心知肚明:“我的建議是,徹底遠離。”
“你知道的,大學不同于初高中。我們小時候見過面,但在學校三年,互相都沒有認出對方,證明即使在同一個屋檐下,還是能做到毫無交集。何況我們不在同一所學院同一棟宿舍。”
他的陳述四平八穩,如同播報新聞的播音員,不帶一絲個人情感:
“我的兼職會在開學結束,這段時間你在圖書館需要幫助的話,公衆号和咨詢群能解決絕大部分。至于副本,你是很好的隊友,和誰組隊,都能取得斐然成績。”
他承認了他的能力。
卻又在下一秒,收回他搭檔的身份,在二人之間劃出一道極其明顯的分割線。
“連朋友都不能做了嗎?”
言紀動了動嘴唇,從未想過這種類似于自尊五件套的東西能從自己嘴裡說出來。
“一般來講,這時候說的朋友,大多都不是單純的隻做朋友。”
慕明曉的神情是為某樣事物下不可更改定義的嚴肅:“既然無意,就不該繼續給人希望,徒添沒必要的苦痛。”
“我不說道德綁架的話,但我現在,是切切實實為你考慮。我可以保證我不受影響,卻無法将這樣的心态帶給你。”
他當然可以保持,因他擁有足夠多足夠真摯的愛,它們的增減是由他一手抉擇的。
所以,今日之事了了,來日再相見,他不會有一點尴尬或者不自在。
他的無情,恰恰是他的溫柔。
言紀知道的,很早就從母親梁飛雁那裡了解過。有的人看似重情重義,放棄過往一點不拖泥帶水。
堂蘭是,作為她孩子的慕明曉亦是。
前者在一個星光黯淡的夜晚留下“于道各努力,千裡自同風”①後離開,讓梁飛雁多年來,隻能用一句“千裡至此共明月”②聊以慰藉。
後者的答案給得明明白白,異途同歸。那麼他呢?
要接受嗎?
他不要做那個相隔兩地的明月!
“沒關系。”
言紀揚起若無其事的笑:“我說過的,我的信念不會動搖,如果你願意,我再不會在你面前表露情感,你想我當你是什麼就是什麼,副本現實都是如此。”
我喜歡你,不需要你為此承擔。
這是在哪裡都要被說一句深情的戲碼,放電視劇更是能賺不少眼淚,金石聽聞怕也要為之動容。
慕明曉定定地看着他,那雙素來疏離的眸裡似乎摻雜了一點東西,細細看去,卻不是感動。
就聽他忽地長歎一聲。
然後,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你的舌釘和耳釘什麼時候取的?”
言紀一愣,随即笑容裡多了點苦澀。
“我該感到慶幸還是無奈呢……在第二個副本,在宿舍的淩晨,在和你于食堂門口分别回到寝室後,我就都取下來了。”
連着衣品也大換新了一次。但這位現在才提……或者是才察覺?
言紀沒法不沮喪,想着喚醒睡美人的路上怎能沒有點荊棘,又自顧自振作起來:“我記得你初見那會,對我的舌釘并不滿意。”
“我并非鄙視這種藝術,隻是它很容易發炎。”
慕明曉的言語不帶任何褒貶。有個醫學生室友,難免會對這些敏感。
“這就是了,你不喜歡,所以我取了。”
縱使慕明曉的問題很突然,言紀抓住機會,把它又變成一次告白。
“我無意幹涉你的喜好……”
“但我想被你管着。”
空間再度靜默下來。
慕明曉又歎一聲。
“就算我沒談過戀愛,不懂上流社會的那些話術。”
“但你試圖讓我心軟,我是能感覺到的。”
是的,言紀被拒絕了,但這不代表他就死心了,隻是将野心藏在細枝末節裡,不動聲色地為自己争取。
他嘴上把阿翼嫌棄得要死,還是走上了對方用陽謀綁架的老路。
但沒辦法吧?他尊重對方的人格與選擇,因為慕明曉值得,可是感情不是那麼理性的事啊?
它是盡力寬容,仍控制不住洩露出的一絲自私。
慕明曉能有這樣的三觀,是因為他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他有一個從事文學行業的母親,有一個随時可以給予他愛與底氣的家庭。
而言紀出身更高貴,砸在他身上的資源難以想象,他甚至過早地看破了人心。
惡心是一回事,在某種情況下利用它達到目的,又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