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序坐了回去,心裡直犯嘀咕,忽的鼻子如螞蟻爬過般癢,她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嘴巴都沒來得及掩。
“感冒了?”
裴元序有些尴尬地吸吸鼻子:“應該沒事,就是鼻子裡有點癢。”
“那就好,你稍微注意點,最近還是挺冷的。”江禮然悠悠地站起身來,拿着裴元序的杯子給她倒了杯熱水。
“先喝點吧。”
“好。”捧着暖暖的杯子,裴元序看向了窗外。
自相處以來,她對江禮然的印象發生大改觀,原以為她是高冷不願講話,實則她隻是不想步入太複雜的人際關系。
人不錯,話也多。
看樣以前應該是個開朗的,大抵是因為高三學業繁忙,她老是一副淡淡的模樣,像個不路過就沒有對話的遊戲NPC。
裴元序下意識回頭看江禮然,那人正一手托腮,眼神渙散地盯着窗台,不知在想些什麼。
唇間流出一句短促的哼笑聲,不免引起了江禮然的注意,她清清眼神,看了過來。
“你笑什麼?”她問。
裴元序不緊不慢地喝下一口溫水:“我在想NPC有時候也會自主發出對話。”
江禮然累了似的梭在桌上,長長的一條。
“什麼遊戲啊?煩煩的感覺。”
煩,是真的煩,她不喜歡玩遊戲,但聽裴元序說,倒是有了些興趣。
裴元序瞧了瞧她,又喝下一口水:“還不知道什麼遊戲呢,正在内測,不過看樣子應該挺好玩的。”
江禮然有些遺憾:“這樣嘛……”聲音拉得長,她沿着聲音飄走的方向望去。
窗玻璃很大,可偏偏架上方方正正的鐵欄,濕漉漉的空氣晾不幹那排衣服。從布料縫隙中看,雨水由條變點,最終形成一層薄霧。
她忽地拍桌起身:“現在雨小了,要不要去吃飯?”
“好啊,走吧。”裴元序爽快地落下杯子,整理了下衣袖便要出門。
不料先前提議的人卻站在原地,道不出眼裡何種神情,隻上下掃了她幾眼。
“你要不要多穿件衣服?外面風有點大。”江禮然看她敞開着的針織開衫,擔心她感冒。
這人很關心朋友嘛,裴元序心想。
“不用了,吃完飯回來再穿。”她搖着頭,拉上了針織衫的拉鍊。
剛到樓下,雨漸停,手裡的黑傘沒了用處,好在羽絨服的口袋夠大,江禮然插着兜順道就塞了進去。
轉眼間裴元序興奮地挽上了她的胳膊,沒有分毫别扭,好似兩人已經認識多年,手自然而然就抱過來了。
她總是這樣,江禮然一開始覺得變扭,有些抵觸,現下也習慣了。
也是她一遍一遍告誡自己,女生的友誼中這事不足為奇,大家都是這樣,不必為了那點避嫌去損失一個得之不易的朋友。
興許因雨後地面的積水蒸發,空氣愈冷,三月跟十二月的天氣并無二緻,夾在江禮然手肘的那隻手在此刻悄然漸紅。
當着禮尚往來,江禮然用手蓋住了它,涼意傳進手心裡,摸冰塊一樣,于是她拿開了。
裴元序這會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另一隻暖熱的手便牽了過來。
幾乎在指尖觸碰的那一瞬,似乎有股強大的電流打在江禮然手上,酥癢從指尖蔓延到全身。
她緊握她的手,揣進了羽絨服的口袋裡,心髒不聽話地跳動着。
明是她主動的,卻止不住蜜意滲進内心。
腦内的想法糾纏成一坨麻,江禮然試圖從中揪出那根幹擾自己的線,忽然聽到尼龍布料與毛線滋啦啦的摩擦聲,她咽了咽口水。
不對,那隻是靜電。
别多想,高三的主要任務是學習,她是這樣說的。
見江禮然步伐開始變得僵硬,裴元序偏頭看向了她的臉。
她像沒注意到她的目光似的,眼睛始終定望着前方,耳根如同那把淡绛紅的雨傘,泱泱一片粉。
裴元序歪頭,禮然怎麼了?不清楚,隻覺得她人很好……手好暖……
眼神太過炙熱,江禮然的表情逐漸不自然,沒敢看裴元序,隻餘光感受到她一直盯着自己。
……她怎麼老是一直盯我,直女都這樣嗎?
食堂照舊暖暖的,今天加了餐,連同食堂阿姨的手都不抖了,個個笑意盈盈的,算是給忙累的高三生活添分安逸。
江禮然自然也享受着這樣的時刻,因身邊潛移默化的人與事。
想來封校真是個對的決策,周末有正當理由不回家,想回,那也回不去。
至少不用再看繼父那張醜惡的嘴臉,他僞裝得太好了,以至于再婚大半年母親始終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想要她們離婚,幾乎不可能。
十七歲的孩子在家是沒有決策權的,江禮然隻能眼睜睜看着母親從那個深淵跳到這個深淵。
清湯寡水的飯菜不同往常,很好吃,眼前人……很漂亮。
不僅是漂亮,氣質也是異于旁人的。那是種常年沉浸在藝術裡、養尊處優的氣質,在這群形如枯槁的高三生裡極為拔尖。
這類人江禮然也不是沒見過,在南高閉眼抓一把學生,總能挑出一兩個。
但她像塊吸鐵石,江禮然總被她吸了過去,無端地想照顧這位受盡住宿折磨的大小姐。
于是兩人剛放下筷,江禮然就順手把裴元序的餐盤摞在自己的上方,“我幫你放吧,你先坐着。”
裴元序乖巧地點點頭,目送江禮然離開,看她遠去的背影,高三生的禁忌話題在腦裡浮現。
像禮然這樣溫柔的人,會喜歡哪種類型呢?
她想着,一忽兒江禮然就回到了餐桌旁 ,雙手插着兜,與傘一起撐得口袋鼓鼓囊囊的。
裴元序笑盈盈地站起身,順勢把手塞進江禮然的胳膊:“吃飽喝足該去上晚自習喽~”
她說得有些幸災樂禍,仿佛成千上萬的高考試題都跟她無關。
這種要命的應試教育下還能保持樂觀,江禮然着實佩服,果真是被愛滋養着長大的。
她不由捏了捏裴元序單薄的衣袖:“你不是要添衣服嗎?”
裴元序正要邁開腿的,被她這一提醒立馬收住了腳,尴尬地笑笑:“對哦……”
她早忘了自己說過那話,況且食堂的暖風機功效大得離譜,剛剛一直對着吹,針織衫都轟暖了。
不過身旁的遊戲NPC這麼關心自己,裴元序也就豪不耽擱地接下了這份“任務”。
“那我們先回宿舍吧,一會一起去上課。”
她緊了緊挽着江禮然的那隻手,卻不想江禮然用力将手抽了出來,看似自然地包住她的手掌,順道往羽絨服裡塞。
食堂到宿舍的距離不遠,路道兩邊栽滿了樹,學生基本四點一線,這個時間點大多數都往教學樓走。
看着那些迎面來的身影緊迫感霎時拉滿,不是為了學習,而是怕遲到罰站。
無意中兩人的步伐加快,風也大,裴元序披散的長發随風飄揚,餘留花香被風卷去。
貼着的手心漸漸發燙,身邊清亮的嗓音開了口:“你哪個班的?”
那聲音猶如剛拿出來的冰鎮汽水,往下滴着水汽,清涼而又透澈,不禁讓裴元序怔了怔,心跳恍若為此停滞了一下。
“二班,就在你們班樓下。”她舔舔嘴唇,發覺心跳是多麼的不對勁,似乎劇烈撞擊着。
心髒沒緩過勁來,旁邊又抛出一句令人心空的話:“那下晚自習我去你們班找你。”
雨季容易産生錯覺,裴元序隻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