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說星期四是英語老師的晚自習,不知怎的今晚班主任坐在了講台邊,目光掃射着台下五十多個學生。
白熾燈壓得死死的,外邊黑得濃稠,加上那動不動就會刺過來的眼神,誰都不敢有多餘的小動作。
不料江禮然剛把手伸進課桌,就聽到一陣清越的塑料袋聲,邊上的葉浔裝模裝樣地咳嗽幾聲,試圖蓋過這可能緻死的聲音。
江禮然腰背向後靠了一靠,垂眼瞥了眼桌箱,差點氣背過去。
這到底是要陷害我還是關心我??
滿滿一桌箱,全是膨化零食。這還是葉浔第一次對她獻殷勤,莫名有種不妙的預感。
難不成是賄賂?
江禮然百思不得其解,但迫于班主任在台上的壓力,嗓子眼裡那些個問句硬生生卡了回去。
又見葉浔掏出本《十宗罪》唰地推了過去,江禮然毛都炸開了。
她不要命我還要呢……!
江禮然緊盯着班主任四處掃動的眼珠,戰戰兢兢地伸出手臂,靠着《十宗罪》将它掃到書堆後面,用練習本壓實。
電掣星馳,實在驚險。
葉浔馬不停蹄地遞來了草稿本:我沒有别的意思,那件事情已經解決了,隻是想請你吃
她說是這麼說,江禮然卻嗅到股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味道,潦草寫下兩個字:謝謝.
葉浔:看吧,我幫你盯着老班
果然是沒安好心,想置她于死地,雖說那書的确是自己會看的類型,比起葉浔了解過她的喜好,江禮然更信這套。
完全是找個借口回:哪有閑心看這個?都快高考了.
葉浔:偶爾放松一下也挺好,送你的
江禮然:“……”
這先前又是叫她跑腿又是搬重物的,如今拒絕多次後大漂移地來個“無私奉獻”,膝蓋想着都不對勁。
江禮然隻想課後默默把所有東西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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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二班不外乎都是些學神學霸,晚自習不用守,這群人自然而然就瘋狂刷題,在一本本書裡殺紅了眼。
紙筆的速度跟不上翻頁的速度,唰唰又是一本。
後排單桌的那人倒是淨顯清閑,泱黑的長發用發圈攏了兩圈,碎發似霧飄灑在側顔,白皙的手指輕捏着支鋼筆,洋洋灑灑寫着些什麼。
不像在刷題,反而像在寫日記,或甚至在寫信。
然而隻是外象,實際上裴元序骨頭裡刮飓風,冷得有些難受。
座位正好對着後門,一晚上沒見人關過,旁人都說這助于提振精神,她作為班幹部着實不好公然反對。
一手寫字,一手握着塊庫洛米手帕,用來遮擋止不住噴發的噴嚏。
她并沒有潔癖,可現狀是S國陸陸續續防控三年的疫情卷土重來,外邊是寥寥幾例,校内的情況暫不可知。
不管是普通感冒還是毒株,教養是不允許她肆意讓口沫橫飛的。
鋼筆漸漸停下了腳步,水彩筆又接着在紙上塗塗畫畫。
裴元序擡頭掃了一圈班上的情況,大多數人都埋頭苦幹着,便放心地将寫好的幾張紙塞進了文件袋裡。
封口機劃拉着,輕輕按壓文件袋,檢查有無空氣洩露後,她把文件袋放進了專屬的櫃子裡,咔嗒一聲關上了鎖。
做完正事,裴元序安閑地靠着椅背,開始期待着晚自習的結束。
那個時常關心自己的身影在她腦裡浮現,那人個子比她高些,目測170以上,長了雙上挑的貓眼,臉頰略微有點嬰兒肥。
似乎是先前在運動會上注意過她,裴元序總覺得與她相識之久,親近不少。
想着想着,下課鈴聲叮叮地響起。
裴元序收起課桌上的紙筆,正好鈴聲完,桌面也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随意抱着幾本書走出班門,原先商量好的那人正倚着走廊圍欄等在那。
人群來來往往,教室裡的白熾燈透過玻璃窗打在那人面上,生硬的光線在她身上卻格外柔和,精緻的五官從面頰凸顯出來,不乏幾分仙氣。
見裴元序停在門緣邊,遲遲未有動靜,江禮然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快來!”
裴元序聞聲走了過去,不巧一個噴嚏飛了出來,她趕忙合住雙手擋着口鼻。
江禮然見狀慌忙從兜裡掏出紙巾,匆匆扯了張遞過去,“還是感冒了吧?”
“感覺還是有點冷……”裴元序接過紙,不禁打了個寒顫,幽幽地往江禮然身上貼。
隻得聽裴元序說這句冷,江禮然避嫌什麼的也都顧不上了,撐着羽絨服的衣襟就把人往裡包。
“那就快回宿舍吧。”
裴元序不由一個踉跄,鎮住腳步後往江禮然懷裡縮了縮,緊貼她的身體。
蓬松的羽絨填充物将寒氣隔絕在外,暖意沿着那層層衣物包裹住全身,裴元序揪着衣服拉鍊,圍住了頭。
在這小小的空間裡,存留着一股淡香的薰衣草味,她的腳步幾乎跟着外套的主人一步化作兩步,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地前進。
像是回到兒時,坐在火爐邊烤棉花糖,再喝下一杯熱的巧克力液,心頭某種東西悸動了一下。
裴元序不明白,此時也無話對江禮然說,隻隐約聽見如鐘敲響的心跳聲。
是我的……還是她的……
…………
次日清晨,陰雨連綿,絨花狀的毛雨随風蕩漾。
一覺醒來,裴元序的頭就如同被濕布裹了一層又一層,沉得無法無天。
正摸出枕頭底下的手機準備請假,洗手間就傳來一陣流水聲,她又坐起來,慢吞吞地爬下床,披上一件加絨毛呢大衣。
誰叫今早不合時宜地有場數學小測呢?身體再怎麼不适,也隻能去應付一下了。
洗漱完畢,江禮然塞給了她一個裝滿熱水的保溫杯,嘴上喋喋不休地提醒她要注意保暖。
裴元序點點頭,怕她擔心,沒提身體不舒服的事,單單提着保溫杯抱着書就跟她去了教學樓。
數學測驗上,裴元序不停地裹緊大衣,尚若有股穿堂風在體内肆意橫行,時而忽有一把熾火灼燒。
冷暖交替,磨人又熬人,身體也越來越沉,連筆都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