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禮然終于點頭:“那好吧。”
大概是察覺到了江禮然的無奈,裴元序又确認了一遍:“你很勉強嗎?如果我住你家的話。”
“不會不會!我就是怕麻煩到你。”江禮然趕緊擺手解釋。
“有什麼麻煩的,照顧好朋友不是應該的嗎?之前我發燒不也是你照顧我嘛。”
江禮然一噎,一時無言以對。
“也是哈……”
剛進家門,林序秋便給裴元序打來電話約她出去玩,知曉拒絕的原因後,她急急忙忙踏上機車,一把油門趕到了江禮然家裡。
開門就怒氣沖沖地把江禮然罵了一頓:“怎麼不注意點?嫌自己手太好看了?”
“你是打算用這雙彈貝斯的手做鐵闆燒來吃?”
“要不要我給你撒點孜然啊?江大小……”
沒等江禮然回怼,一旁的裴元序早就聽不下去了,打斷了她:“好啦,秋秋你就别說她了。”
林序秋滿臉問号,這就開始護着禮然了??
在得知這段時間裴元序要留在江禮然家裡照顧她時,林序秋更是坐不住了。
進展居然這麼快!
她忍不住大叫:“什麼?這幾天圓圓在你家睡?!”
江禮然坐在餐桌邊,點點頭:“嗯嗯,她說要照顧我。”
“……”
林序秋露出一抹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同情的眼神,悄悄湊到江禮然耳邊:“我隻能說你是在引狼入室,自求多福吧。”
“啊?什麼意思?”
江禮然茫然,但還沒等林序秋解釋,裴元序就發現了她們的悄悄話。
她立馬警惕起來:“你們在說什麼?”
“沒有沒有……哈哈哈……”林序秋連忙擺手,裝作無事發生,同時向江禮然使了個眼色。
江禮然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麼。
趁裴元序去廚房蒸雞蛋羹,江禮然忍不住把林序秋拉到一邊,問道:“所以到底是什麼意思?”
林序秋歎了口氣,小聲提醒:“你這幾天最好還是小心點,别惹到她了。”
江禮然更加困惑了:“怎麼了嗎?”
“她有時候不耐煩,發起火來很吓人……”林序秋故意把聲音放得很低很低。
“秋秋……!”
身側傳來令她心驚膽戰的聲音,再次打斷了她的話。
林序秋頭也不敢回,拍着江禮然的手:“噓噓噓!”
裴元序沉着臉,陰森森地湊到林序秋耳邊:“我聽到了。”
“啊……”林序秋尴尬地摸摸脖子,瞟了眼江禮然——她頭上長滿了一串問号。
江禮然始終在納悶林序秋說裴元序脾氣不好的原因,元序明明就很溫柔啊。
她一個看起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不僅說要給我換藥,還要給我做雞蛋羹吃,怎麼可能像秋秋說的那樣嘛!
裴元序輕拍着林序秋的肩:“你吓她幹嘛?難道我脾氣很差嗎?”
林序秋條件反射般一躲,緊急否認:“沒有沒有!你是全世界最最溫柔的大小姐!”
“好好好。”裴元序表面上滿意地點頭,手卻繞到林序秋身後,稍微用力掐住她的胳膊。
她面對江禮然燦爛地笑着,嘴上用氣音威脅林序秋:“在禮然面前,你說話給我注意點……”
話語間甚至能聽到一絲牙齒磨合的聲音,林序秋非常有眼力見地點點頭,冷汗已經從背部冒了出來。
服了,都這種程度了,江禮然這個呆子還看不出來??
一碗熱氣騰騰且滑嫩的紅糖雞蛋羹上桌,江禮然便開心地吃了起來。
隻不過吃的過程中她有些不自在,吃完就說要自己洗碗。
裴元序有點生氣:“不是說好我照顧你嘛,我來就好了,而且你那手才剛敷完藥,不能碰水的。”
江禮然隻好退到一旁,看着她把那幾個碗筷泡進水池裡。
她總想做些什麼,可都被裴元序一一拒絕了。
她甚至都不敢洗澡,因為洗澡前還得麻煩裴元序給她的手包上保鮮膜。
她沒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裴元序的關心,這将近半個月的時間裡,她一直都處于愧疚裡。
這種愧疚中還夾帶着一絲貪念。
在裴元序細心給她換藥包紮時;在早起陪她去醫院做清創時;在廚房裡學着給她做些清淡的食物時……江禮然似乎意識到了裴元序對自己那超乎友情的特殊感情。
她有些害怕,她自認為配不上裴元序,不敢輕易去捅破,但她又無法拒絕她的好。
她怕失去,也怕自己會錯了意。
而裴元序卻樂此不疲,巴不得所有事情都由自己來搞定,連幫江禮然穿外套都不放過。
硬生生說冬天的衣服太厚,怕江禮然自己穿會摩擦到正在恢複的皮膚。
江禮然都覺得沒她說的那麼嚴重,可裴元序非要自己上手幫她,她也隻好帶着内疚去接受。
在裴元序這近乎偏執的照料下,江禮然甚至失去了垃圾袋觸碰權,每次垃圾桶一滿,裴元序見了便打包帶走丢到了公寓樓下的垃圾箱裡。
然而嬌寵長大的大小姐還是會有疏忽的時候,某天她心血來潮裹着羊絨圍巾下樓買馄饨,全然沒注意廚房垃圾桶早已溢滿。
江禮然故意沒去提醒她,望着玄關處鐵紅色的防盜大門發了會呆。
确認出門的人暫時不會回來後,她便偷食的貓似的溜進廚房,蹑手蹑腳地扯住垃圾袋的帶往上提。
一隻手系垃圾袋不方便,她就着垃圾袋在桶裡,艱難地系了個活結,繞得左手手指都酸了,那帶子隻能剛好穿過兩根指頭。
不過反正都要丢掉的,江禮然也沒在意,洗洗手,披上棉襖,紙巾包住垃圾袋的結帶就走了。
一開門,樓道穿堂風裹着窗戶飛來的雪粒直往頭上撲,恰巧碰見裴元序拎着保溫袋上台階,大衣下的皮靴和褲腳還沾着些許泥水。
看樣一路走得很急。
裴元序一愣,腳尖停在上一個台階,站在下面與江禮然四目相對。
防盜門尚且虛掩着,江禮然披着棉襖,裡頭隻穿了件毛衣,左手穿在棉襖袖子裡,敷着藥的傷手懸在棉襖外。
“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你出來幹什麼?”裴元序的聲音比風雪更冷,目光掃過她露在外面的右手。
江禮然本能地把傷手往身後藏:“那個……垃圾。”
她左手提着垃圾袋,不方便把右側的衣服拉上前,裹住露在外的身體。
裴元序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有随手拎垃圾出去扔的習慣,居然讓受傷的人被迫頂着風雪下樓丢垃圾。
她趕忙三步并兩步地跨上台階,一面接過江禮然手裡的垃圾袋,一面把馄饨交到她手上,推着她往屋裡邊去。
“你先吃飯,我去丢。”
說完轉身就走,順手帶上了門,留江禮然呆立在玄關,看着茶幾上的半盒棉簽和散落的藥。
手中包着馄饨的保溫袋還存着熱度,鮮香氤氲而上,貼在懷裡,燙得人心口都在發顫。
那熱燙與被燙傷時端着的那碗熱湯飯、與剛才無意間觸碰到的對方的手指形成鮮明對比。
一個燙得發慌,一個帶着寒氣,冰得碰一下都錐進骨子裡,傳到心頭打了個顫。
經過裴元序這一系列無微不至的照顧,江禮然的手傷日漸好轉,原本受傷的部位逐漸恢複。
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更為白皙的新皮膚,與周圍的膚色對比強烈。
它覆蓋在傷口上,更細膩,更光滑,更柔嫩。
這或許是一片藏着她們記憶碎片的雲朵,縱使無人去解答其中潛藏着的模糊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