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序慌亂地想着,手上的動作猛然停止,她迅速埋下頭。她在自責,自責自己又對江禮然産生了那方面的念頭。
在她失神的瞬間,懸在空中的那雙手多了絲略帶冰涼的觸感。
江禮然俯下身,擔憂地望着她,輕聲問:“熱嗎?”
聽到她的話,裴元序才緩緩擡起頭。
就在兩人目光交彙的刹那間,她注意了兩件事:
一是,禮然的臉頰,也和自己一樣,面上飄着一層绯紅;
二是,禮然似乎悄無聲息地長高了,剛剛她起身之後,自己看她時,眼球擡起的角度明顯比之前要高一些,可不清楚這是否隻是自己的錯覺。
裴元序抿着唇搖搖頭:“沒有……是站得太累了。”
說完,她繼續幫江禮然系着扣子。
然而,江禮然再次罩住了她的手,溫柔地撫摸了下。
“可你的手好燙,要不先不扣了,也就隻有兩顆了。你先坐着休息會吧,待會我再慢慢試。”
裴元序身上的那股熱流依舊沒有消散,反而因為江禮然的舉動,更加沸騰起來。
她的心跳加速,一時間愣住了神,隻默默地點點頭,随後慢慢移步到沙發旁坐下。
她忘記了,自己說要看江禮然試穿效果的事,大腦裡全在回味剛才江禮然握住她手時的那種奇妙觸感。
禮然的手略微有些冰,像一塊小時候常貼的那種發燒貼。可我記得她說過,她并不像我那樣身寒體弱,反而因為經常運動,手腳總是熱乎乎的,即使是冬天也不例外。
難道是因為我全身太過于燙了嗎?所以對比之下才顯得禮然的手冰的?
啊……不行了,要瘋了!
我的大巨星,你到底為什麼那麼可愛帥氣又性感啊!不僅有着那樣一張素淨、不需靠化妝就足以讓人心動的臉,還有着撒嬌時會立起來的“貓耳朵”,甚至連身體都……
不對!不能這樣說,我可不是因為外表才喜歡你的!
啊啊啊……好不争氣啊我……
想着,裴元序已經不知不覺地把頭埋進了沙發靠背的拐角處。
而此時的江禮然,頭腦已經爆炸了,内心是一片混亂。
她表面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實際上在裴元序說要幫她系紐扣時,大腦就開始宕機了。
她完全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些什麼,自己到底被裴元序看到了什麼,會使得她整個人都像今天餐前那盤草莓一樣紅。
她隻記得,自己跟羊絨衫的紐扣來了場互不相讓的大戰後,裴元序走向了她。
…………
回到裴景園,江禮然剛剛洗漱完,正打算步入自己的卧室,準備将自己疲憊的身軀,一頭紮入那柔軟舒适的大床中。
卻在經過客廳時意外發現,茶幾上正赫然擺放着一堆黑金配色的購物袋。
她腳步一頓,陷入了沉思,她清晰地記得,不久前在停車場内的場景,當時沒有一個畫面是有這些購物袋的身影的。
雖然江禮然并不清楚這些購物袋是如何出現在這裡的,但她心裡明白,這是剛才自己試穿過的那堆衣服。
她連忙坐上電梯,下到裴元序房間所在的樓層,想要同她解釋清楚自己并不需要這些衣服。
但在玄關處,她猶豫了。
她站在裴元序的房門外,手舉起來又放下,她回想起在商店裡看到的“一經銷售,概不退換”的告示。
并且此時已是深夜十一點,她擔心裴元序可能已經入睡,不想因為自己的突然到訪而打擾到她。
在内心掙紮了一會兒後,江禮然還是鼓起勇氣敲響了裴元序的房門。
她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些衣物,更不想讓裴元序誤以為她是因為金錢才與她交朋友。
裴元序打開房門的瞬間,她還未開口,江禮然便急切地表達了她的意圖:“呃……那個……今天買衣服的錢,我會還給你的。”
說這句話時,江禮然極其忐忑不安,她知道這些錢對于裴元序來說根本不值一提,她很有可能會拒絕。
果不其然,裴元序拒絕了,她和顔悅色地道:“不用啦~送你的新年禮物。”
江禮然緊張地摩挲着手指甲,繼續堅持:“我想我還是……慢慢還給你吧,雖然可能需要很多時間……”
裴元序本想再次拒絕她,但想到她的性格,估計會一直推辭,腦中突然浮現出一個想法。
“你真要還?”她确認道。
江禮然趕緊點頭:“嗯嗯!”
見她如此堅決,裴元序握住了她的雙手。
“錢就不要了,你答應我個事,就當抵了這錢,好不好?”
“嗯?什麼事?”江禮然困惑地看着她。
“從今晚開始到開學,你都陪我睡好不好?”
“啊……可是……”
裴元序歪着頭:“不行嗎?你就說答不答應嘛~”
見江禮然還是猶豫不決,裴元序瞥着八字眉,垂眸歎氣,開始裝可憐:“我晚上一個人很容易做噩夢的,老是睡不好,有時候得靠吃褪黑素才能睡着……好像是有點神經衰弱。”
“你就留在我房間裡照顧我嘛,當做是給我打工,我家員工的工資可是很高的,兩個月的時間就足夠了。”
實際上,裴元序并沒有真正的神經衰弱,她隻是在網上偶然看到了這個詞,便靈機一動,打算利用這個概念來套路江禮然。
果然,在江禮然聽到“神經衰弱”這一詞時,擔憂和心疼就從眼底流了出來,愣是入了這個圈。
她想都沒細想,一把将裴元序擁入懷中,手掌撫着她的背,溫聲說:“好,我答應你,晚上你要是有什麼事的話,把我叫醒。”
“好~”裴元序頭靠在江禮然的肩,暗自竊喜,她的小伎倆終是得逞了。
可她失算了,在江禮然跟她一起躺在床上時,她忍不住差點要睡着。
她怕自己一旦入睡,之前編造的謊言就會不攻自破,隻好強撐着眼皮,靜靜躺着。
為了掩飾自己的真實狀态,裴元序急中生智,趕忙從床頭櫃中取出一瓶鈣片,佯裝成褪黑素,迅速吞下。
江禮然見狀,心中的憐愛溢于言表,她躺在床上,望着藥片噎進裴元序喉嚨,滾動的喉頭像被撐大了似的。
她凝視着裴元序,看她在昏暗的燈光中好似變得很脆弱,腦海中不斷回蕩着裴元序提起的倫城交換生的事。
有神經衰弱的人,在異鄉該怎麼照顧好自己呢?
終于,她忍不住開口詢問:“元序……你真的要去倫城嗎?”
聽到江禮然的聲音,裴元序才緩緩從朦胧的睡意中蘇醒,扭身過來,“對啊~”
江禮然垂下眼眸,心口悶得發慌,她擡起眼,先是問:“為什麼會想去倫城啊?L大美術系不是也很好嗎?”
她希望借此讓裴元序打消去倫城的念頭,好讓她與自己一起留在L城。
可裴元序有自己的理由和夢想,畢竟,那是此刻的枕邊人無意間賦予她的,激勵她的。
“不一樣的。”裴元序解釋,“L大不是專攻這個的,去倫城的話還能提升一下自己。倫城藝術學院可是全球頂尖的藝術院校。”
聽到這些,江禮然心裡五味雜陳,她僵直着脊背,裴家的大床都睡得不舒服了。
她好想說,能不能别走。
但她深知這是句僭越的話,隻好将私心碾碎在舌頭裡,混着口水咽下,轉而扯起一絲生硬的笑容:“不再考慮一下嗎?”
裴元序一愣,禮然她……怎麼了……
明明是笑着的表情,為什麼夾帶着一縷憂傷。
因這副表情,裴元序隻好點點頭,應道:“我也覺得該仔細考慮清楚,畢竟倫城的環境确實有點複雜。”
見自己的勸告起了點效果,江禮然朝她笑了笑:“嗯嗯!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如果你真的決定去倫城,一定要特别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
江禮然心裡很清楚,這隻是一句違背自己心意的話,她現在是多麼希望裴元序能待在她身邊。
她不想再失去了。
裴元序不懂她的内心想法,乖乖點頭答應,旋即憋不住打了聲哈欠。
看她睡意來襲,江禮然幫她拉好被子,輕聲道:“快睡覺吧,不早了。”
“好。”
裴元序調整着睡姿,翻身埋進江禮然的肩窩,順勢将江禮然的手拉了過來,枕在她的胳膊上,下一秒便睡去了。
江禮然也閉上了雙眼,可她始終沒能入睡。
盡管她明白自己不應阻礙裴元序的未來發展,但當想到裴紀知不同意時,她仍感到一絲釋然。
她為裴元序遺憾,但更不願意與她分離。
矛盾的心情讓她時而會埋怨自己,因為她發現自己雖然深愛着裴元序,卻仍然自私地希望她留在身邊。
元序如此渴望去倫城深造,而我卻想要将她束縛在自己身邊,這難道不是一種禁锢嗎?
我的愛并不高尚,它很廉價,很自以為是,很自私自利。
它是一座生鏽的牢籠,而非一扇有着精緻花紋和裝飾的門窗。
在這扇門後,沒有山川或海洋;沒有草原或田野;沒有鳥鳴或花香;也沒有繁茂的森林或廣闊的天空,有的隻是,一把破舊不堪的鎖。
我不想讓元序困在我這破破爛爛的籠子裡,所以還是說了違心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