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完她拇指狠狠地戳向挂斷鍵,絲毫不給對方一點挽留的機會。
虛掩的房門口,裴元序安靜地站着,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剛才從門縫中洩露出來的聲音。
她推開門,緩步走了進來。
“秋秋你跟誰打電話呢?罵得這麼大聲。”
其實她清楚,電話那頭的人是誰,她這樣說純屬是為了套林序秋的話。
林序秋猛地将手機一甩,不耐煩坐到床上:“林懿。”
看她這樣憤然,裴元序繼續追問:“她回國了?”
“早就回國了。”
林序秋本不想讓裴元序知道這件事,但她實在太氣,一不留神就說漏了嘴,正中了裴元序的下懷。
“林序秋!”裴元序提高了聲音,“你幹嘛又讓她回國啊,她待在那邊不是挺好的嗎?前途無量前程似錦,假如她回國遇到那個女生,喚起了她不好的回憶,你負責嗎?”
“……又不是我讓她回來的。”林序秋無力地辯解,嘗試讓裴元序相信,心裡卻在暗想:而且也不一定會遇到……
可她的謊言就像是一張透明的紙,試圖遮掩背後的秘密,卻因為其本身的透明度而變得無效。不僅沒有達到欺騙的目的,反而讓裴元序一眼就能看穿其背後的動機和意圖。
裴元序的火氣一下上來了,她緊盯着林序秋,目光如炬:“我還不了解你嗎?前幾年就有說過讓她回L城讀大學,她沒同意。這次回來了,不是你叫她回來的是誰叫的?”
林序秋被她震懾住,目光低垂,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隻弱弱地道歉:“我知道錯了嘛……”
可裴元序并沒有接受她的道歉,繼續斥責:“知道錯你還讓她回來?她什麼狀況你不清楚嗎?……”
房間裡彌漫着緊張和壓抑的氣氛,指責的話語不斷在空氣中回蕩,讓林序秋幾乎無法呼吸。
她沒敢再說話,隻能默默聽着裴元序責備自己,但心中總有一團怒火沒有發出來。
她知道,現在不是發洩的時候。
她很清楚裴元序根本就不是擔心林懿才生氣的,反而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她讨厭林懿,非常讨厭。
林序秋自然也明白,這不完全是因為那些在林懿身上發生的種種事情,還有裴元序那莫名其妙的控制欲。
她現在都抛下自己了,張口閉口全是江禮然,雖然這種感情與她們的友誼不太一樣,但林序秋發現自己還是沒法完全接受這個事實。
兩人在沉默中坐上電梯,僵着來到樓下的廣場上。
江禮然早已在那裡等待多時,見兩人互不交談,中間仿佛被一道空氣牆隔開,她有些摸不着頭腦。
為了打破尴尬,緩解這奇怪的氣氛,江禮然從地上的紙箱裡拿出兩盒煙花棒遞給她們。
唯獨裴元序一人接過了煙花棒,她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收起了嚴肅的表情,仿佛她與林序秋之間不存在任何矛盾,一切都如常。
林序秋則沉着臉,漠不關心地瞧了眼江禮然手中的煙花棒,緊接着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裡,隻剩江禮然那隻手懸在空中。
她一手插兜,一手不慌不忙地掏出打火機,正要點燃嘴裡的煙,手上卻遭受到裴元序重重的一擊。
那力度非比尋常的大,霎時将打火機連帶煙也一并摔到了地上,滑出三米遠。
林序秋沒去管那地上的打火機,斜眼瞥了裴元序一眼,原本平息的火氣被她的行為點燃。
“裴元序你什麼意思,罵完我還不夠嗎?”她陰沉着臉發問。
裴元序不甘示弱地反問:“那你什麼意思?自私得要命!”
聽她罵自己自私,林序秋嘶了一聲,竭力去沉住氣,以一種近乎平靜的語氣說:“你到底要幹嘛?讓她回去?”
“随便,反正我是管不了你。”裴元序雙手交叉,跟她賭着氣。
這句話無疑觸碰到了林序秋的底線,怒火逐漸順着喉管湧了上來。
“你管得還不夠多嗎?你以為你是誰啊?”
“我還不想管呢,你抽煙抽傻了吧。”
說完裴元序把頭偏向一邊,打算不再理會她。
江禮然在一旁看得冷汗直冒,感覺她們如同上空的煙花,當内部壓力超過煙花外殼的承受能力時,就會發生爆炸,迅速釋放内部氣體和能量。
趁現在兩人停止了争吵,她急忙見縫插針地站到中間,勸解道:“好了好了,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什麼吵,但閨蜜之間不要這樣嘛,秋秋你也少在元序面前抽點吧。”
她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也沒懂兩人說的“她”是誰,隻覺得抽煙這個事情至少占了一半原因。
林序秋氣不打一處來,她把矛頭指向江禮然,怼着:“别多嘴,關你屁事。”
“……”
江禮然被她的話堵住了喉嚨,一時間不知如何去調解她倆之間的矛盾。
裴元序突然伸出手,輕輕推了林序秋的肩膀一把,陰着臉指責道:“你幹嘛?禮然她有說錯嗎?”
一場激烈的戰争即将爆發,那煙花最終還是炸了。
林序秋眉頭緊皺,沒好氣地提道:“不是你先摔我打火機的?”
身前的人架起雙手,語氣中滿是不耐煩:“誰讓你抽煙了?”
“我愛抽就抽,跟你有什麼關系?”
裴元序指着地面,強調着:“這是我家,讓你别抽你就别抽。”
“你發神經啊?”
雖然林序秋并不想這樣罵她,但她終究還是沒忍住。
裴元序朝她緊逼一步,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對,我就是,怎麼了?難道我在房間裡跟你說的那些有錯嗎?”
林序秋一把攥住了裴元序的衣領,将她拽到身前。
兩人的鼻尖幾乎要相撞,她們眼神交彙,不滿從心底溢了出來,在冬夜的晚風中交織着,形成了一種無法調和的對立。
林序秋死死地盯着裴元序,眼下的淚痣随着肌肉的顫動不受控地抖動着,眼眶已然變得通紅。
“别以為我把你當親妹妹就可以為所欲為,你不清楚我回國的全部原因……”
說完,她并不打算放手,而裴元序卻被這話傷得體無完膚。
回國的這四年,她始終認為林序秋是為了陪她才答應自己的,但此話一出,裴元序發現,事實似乎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樣——這其中肯定跟林懿身上的那些事有關。
想到這些,她鼻頭突然一酸,淚水差點從眼裡奪眶而出。
江禮然被這突發狀況怔愣住,下一秒才反應過來,她立馬伸手抓住林序秋的肩膀,想要将兩人分開。
沒等她用力,林序秋便主動松開了手。
“别打架别打架。”江禮然輕拍着林序秋的背部,試圖讓她消氣。
但林序秋沒領她的情,反而選擇了嘲諷。
“誰要打她了?自作多情了姐。”
看她這樣,江禮然急切地請求道:“那你們不要吵架好不好?”
“都說了跟你沒關系,一邊去。”林序秋下巴一挑,示意她現在應該旁觀,而不是插手她們兩人之間的事。
江禮然實在無可奈何,可此時裴元序忽地牽住了她的手,拉她到自己身側。
“禮然你别管她,她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
林序秋聞言,臉皺成一團,立刻反駁道:“我自私自利?那你呢?你都不知道她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了就在這說。”
裴元序煩悶地白了她一眼:“誰管你。”
“啪!”
一個銀制煙盒被林序秋狠狠摔到地上,煙盒撞擊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林序秋緊繃着下颚,下巴不自覺晃動着,唇間漠然地吐出一句話:“那就都别管。”
話音剛落,她戴上沖鋒衣的帽子,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一副要決裂的樣子。
信息量太大,江禮然直到現在都還在試着去理解兩人争吵的原因,可在腦内琢磨好幾遍,還是無果。
安撫好裴元序的心情後,江禮然便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秋秋她怎麼了?”
裴元序深呼一口氣,目光投向月色中絢爛而又短暫的煙花。她搖了搖頭,極力掩飾着内心的複雜情緒:“不用管她,過幾天就好了。”
江禮然心中波瀾起伏,盡管裴元序的話語聽起來輕松,她卻難以平複内心的不安。
“你們剛剛吵得好兇……”歎了口長氣後,她繼續詢問:“是發生什麼了嗎?”
裴元序呆住了,她被卷入了記憶的漩渦。
她多麼想将一切和盤托出,但為了守護自己與林序秋和林懿之間的秘密,她隻能無奈地再次搖頭:“沒什麼大事,禮然,我們放煙花吧。”
見裴元序堅決不願透露原因,江禮然便不再追問。她點燃了一根煙花棒,遞到裴元序的眼前。
光球滋滋啦啦地作響,而此時,院裡放的大型煙花已停止了表演,使得這較為微弱的聲音在靜寂中極其清晰。
裴元序的腦海中回蕩着林序秋剛才的話語,她那即将淚眼汪汪的雙眼,以及她無法抑制住的顫抖。
她不禁疑惑,林序秋是否也和她一樣,對同一件事情感到憂慮。
畢竟,她剛剛撒了謊。
這并非她們第一次發生争執。在此之前,所謂的争吵不過是裴元序單方面對林序秋的發洩。
她總是将林序秋視為親姐姐,對她提出各種要求,無法接受她的拒絕。
在裴元序看來,她們的關系比姐妹還要親密。從四歲相識,到高三,她們幾乎沒有一天是分開的。
然而,對于林序秋來說,江禮然似乎成了她們友誼中的“第三者”,無聲無息地占據了裴元序的心。
但在裴元序心中,林懿才是。
她也有私心,雖然她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林懿好,但實際上更多的是,她不想讓這個“壞女人”繼續争奪林序秋的注意。
為此她已經忍受了将近七年。好不容易有機會把林序秋和林懿隔開,可如今卻聽到林序秋要将林懿接回來。
這讓她無比困惑和痛苦,這種情緒無法被消除,也無法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