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沒事了,那就自己走吧!”
說完,姜就要甩開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結果紋絲不動,她加了勁,一把将人推開。
踉跄幾步,遊行舟險些摔倒,好在姜忱見狀又拉了他一把。
遊行舟軟着語氣,“我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若是半路那群人追上,我今晚就隻能命喪于此,姑娘心善,救人救到西,日後我定會報答姑娘。”
姜忱本意是要吓唬他,這會兒聽見他的話,順勢接下,“你說的是真的?”
“保管比真金還真。”
姜忱心中早有預料,見他一身打扮不似鄉下人,且那腰間玉佩質地不是凡物,她賭遊行舟自京城而來,至于為何被人追殺,她無從得知,亦無需打聽,她隻需要得到遊行舟一個人情,以防日後入京有難,也能有個靠山。
接下來兩人就真的不再多語,沿路的蛙聲一片,麥浪滾滾,風一吹,嘩嘩作響。
趕在兩人筋疲力竭時到了姜忱的草屋。
深知山林腳下生活定不如京城快意恣肆,但這這頹坯危牆,還是令遊行舟大為震驚。
姜忱不知遊行舟百轉千回的思緒,輕輕推開門扉,一腳深,一腳淺地攙扶着遊行舟進屋。
危房裝飾簡陋,中堂僅一張供奉的案桌,擺有一盤幹硬的饅頭,略顯窄小的飯桌上雜亂擺着幾本舊書,還有一盞燃盡的殘燭。
草屋本就她一人獨住,姜忱隻能扶他坐在自己的床邊。
她低頭查看遊行舟的傷口,中箭的地方已經止了血,可血肉和一旁的衣服粘在一起,她拿把剪刀沿着褲腳剪開,傷口泛紅,血肉翻滾。
先是小心地擦拭血迹,而後拿起藥匙挑些碎藥末,輕輕往上塗抹,遊行舟伸直腿任她擺弄。
她的動作利落,沒有讓遊行舟感受到疼痛,他低眉望向神色認真的姜忱,細嫩的脖頸暴露在他的視線下,垂落的碎發随着動作左右搖晃。
見慣了京裡嬌弱的名門閨秀,乍一相識姜忱,遊行舟方才發覺,原來人有百般活法,各有千面。
“好了,”她利落地打了個結,有些滿意。
遊行舟本就傷得不重,箭上也沒有毒,隻是讓人暫時麻痹而已,現下逃到安全處,他也放下心來。
“多謝。”
姜忱給他掖了被角,囑咐道:“你先躺會兒,我去煎藥,不要亂走!”
“知道了,再給我弄點吃的。”遊行舟少爺脾氣傍身,俨然把姜忱視為奴仆,吩咐不停,見姜忱不惱,越發蹬鼻子上臉。
直到姜忱推門出去,他臉上的笑容凍結如冰霜,目光沉沉望向漆黑如墨的長夜,全然不似剛才的纨绔樣。
“這筆賬,我可牢牢記住了。”
姜忱拿起所剩無幾的中藥放在藥罐裡煎熬,輕輕搖着蒲扇起火,噼裡啪啦的柴火燒得旺盛,搖曳的火光照映着她緊蹙擔憂的神色。
想着屋裡的麻煩人,有些頭疼。也怪她一時心軟,收了個來路不明的男人。
家裡貧窮簡陋,吃食也是随意對付幾口,剩下的錢全部用來買筆墨紙硯和各種典書,沒有什麼精緻的食物給他吃,瞧他也不像是個鄉下人,日常定是個錦衣玉食的主,若是不合他心意,定是要掀桌的。
雖說如此,她還是照舊熱了冷粥和窩窩頭,拿出前些日子剛腌好的鹹菜,端着食物推門進去。
屋内,遊行舟已起身坐在桌前,手執書卷,見人推門進來,頭也不擡,随意地翻開書頁,懶懶地開口,“來了。”
姜忱走近放下飯菜,見他拿起桌前古書翻看,面上閃過一絲不悅,眼疾手快地奪過去,“未經我的允許,為什麼要偷看我的東西。”
遊行舟手裡一空,看着那被書主人翻看得卷起黃邊的《論語》,開口問道:“這書是士子們科舉必讀書目,字句晦澀難懂,常人不易明悟,因而姑娘家最愛看些文人詩詞和情愛話本,姑娘倒是與常人不同?”
“有何不同,暢讀詩詞筆墨,可以頤神養性,情愛話本亦是寫滿人間真情,若是僅以科舉書錄為準繩,将其排斥之外,倒是有失偏頗。”
屋内燭火蓦然炸開,半明半暗的光線下,遊行舟神色看着姜忱修長的脖頸,昏暗的黑影映在牆面上,猶如振翅的白鶴,惹人驚望。
姜忱平靜道:“吃完晚飯,明天一早你就走。”
遊行舟不語,眉梢上揚。
“我們家沒有好吃的,隻有這些可以果腹,若是你實在不喜歡,明日一早離開後再……”她與江行舟隔了幾步遠的距離,喋喋不休地說着讓她離開的話,聲音如幽谷的穿堂風,若即若離,讓人抓不住。
“哼。”遊行舟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筷子,夾起一塊鹹菜,放入嘴裡,瞳孔一震,又低頭夾起一塊嚼了嚼,再确認一遍。
原來真的是一塊鹹菜,不是一個鹽塊。
坐在對面的姜忱見他夾塊鹹蘿蔔放到嘴邊,又拿遠些,接着又咬了半口,以為他很喜歡。
“是不是很好吃,我前段時間和村裡的阿婆學做的。”
“嗯?這……和我平日吃的不太一樣……很,不錯。”遊行舟向來有話直說,可望見她期待的眼神,沒法說出傷人的話。
“我就知道。”說着,她還貼心地将鹹蘿蔔推到他面前,“都給你吃,家裡面還有好多。”
遊行舟嘴角抽搐,端起冷粥壓下嘴裡鹹到發苦的味道,僵硬地招呼她,“你也吃。”
“嗯。”
吃完飯後,姜忱簡單收拾了碗筷,一走到門外,立刻吐出藏在兩頰内的鹹菜,又猛灌一大杯水,方将發苦的味道壓下去。
姜忱嘴角上揚,眼裡滿是得逞的狡黠。
該死,竟敢耍她,齁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