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姜來了嗎，快過來我看看。”孫母邊咳嗽，便招呼着姜忱進裡屋。

姜忱擡腳跨過門檻，越近藥味越濃烈，刺鼻地略微發苦。

“伯母，您最近可安好。”

姜忱抓住孫母伸到半空的手，順勢坐在床邊，看見孫母無力地靠在床頭，眼角爬滿了皺紋，經年累月的勞作壓彎了她的腰，手心裡握住的手長滿了老繭。

她打心底裡欽佩這位婦人。

孫母見着姜忱心裡歡喜，渾濁的雙眼此時布滿笑意，和藹可親道:“我好着呢？倒是你啊，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吃飯，瞧着小臉又瘦了一圈。”

邊說着，便摸了摸姜忱的臉頰。

姜忱歪過頭，笑着将半邊臉放進孫母的手心裡，适時還蹭了蹭。

“伯母，我哪裡瘦了，前些日子我腌了鹹菜，一頓飯能就着米飯吃一大碗。”

姜忱笑着，頗為自豪道，掐着臉頰做了個鬼臉。

屋内幾人相視一笑，氣氛其樂融融。

“阿遠你去後山喊你父親回家吃飯，就說小姜過來了。”孫母朝門外忙活的甯緻遠說道。

姜忱一聽，連忙攬下，“伯母我去吧。”

後山她也熟悉，甯父常常到後山砍柴、打獵，幼時，她也曾和甯緻遠一同随甯父上山，從前覺得後山又高又大，每每上山時總能累得氣喘籲籲。

等到大些了，才覺得那不過是一個小山丘，人能夠用盡全身解數越過去，可貧窮、階級、生死并非人力所能輕而易舉跨過去。

一牆之隔的甯緻遠也聽見了孫母的聲音，後來還是和姜忱一同去了後山。

金黃色的餘晖盡數灑下，林間的鳥兒鳴聲不息。

鄉間小路旁長滿了高大的灌木叢，姜忱心裡想着事情，一時不察，險些直直撞上去。

甯緻遠一把拉住姜忱的手，急忙大聲說道:“小心！”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山下格外響亮，近處休憩的鳥兒撲朔着翅膀飛向遠方。

回過神的姜忱楞楞地和面前的樹面面相觑，甯緻遠拉着姜忱衣袖的手也松開了，無意間可還是碰到了姜忱溫熱的手背。

霎時，耳根轟然一紅，用手背狠狠擦過後，小聲對姜忱說:“小心點。”

“嗯。”

甯緻遠随手折了根草，心不在焉道:“秋闱後你是不是就要去京城了？”

秋闱每三年一次，考中的舉人将去到京城趕考春闱，這意味着若兩人有一人未考中，分别即在眼前。

姜忱明顯也想到這點，問他:“你呢？你不去嗎？”

甯緻遠苦笑一聲，扯起的嘴角含着譏諷，三年一場的鄉試，這片窮山，百年來能出幾位舉人。不知是笑姜忱過于天真，還是笑自己妄想。

從他認識姜忱開始，不得不承認，姜忱十分聰明，就連先生也對她贊不絕口，她有遠超于一般人的聰慧和謀略，若她非女兒身，亦或者生于權貴之家，自能成就她的一番天地。

但蜷縮于這巴掌大的地方，連胡一鳴都能欺她一欺，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阻礙她翺翔的傀線。

在他看來，姜忱應該是自由的，遠超于一般人的才識，會帶着姜忱去更寬廣的天地，而他，可能百年後蜷局于某個小山村，看着她風光無限，屆時，他會為昔日好友送上最真誠的祝福。

甯緻遠飛快看了姜忱一眼，回道:“也許吧！”

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看似正常，不那麼傷心，可可還是躲不過姜忱眼睛。

“拼勁全力吧！興許就成功了呢？”

蒼白的安慰聽在甯緻遠耳裡，他避開了姜忱希冀的眼神，一時沒有說話，隻是淡淡一笑。

姜忱怎麼就不明白呢？

也是，她那麼遲鈍的人，怎麼會明白。

兩人走到半路，就看見遠遠走過來的甯父，他身後背着高過頭頂的木柴，盡力壓低身段，慢慢地往家走去，蜿蜒綿長的小道連成線，延伸至姜忱腳下。

甯緻遠看見遠處走來的人，不等姜忱認出來人，身旁的甯緻遠已經小跑到甯父身旁。

“父親，我來吧。”甯緻遠一手扯過甯父牢牢固在兩肩捆木柴的繩子。

甯父大掌一揮，中氣十足道:“這算什麼，我年輕那會兒，一條胳膊都能抱着你們兩個小孩。”

姜忱和甯緻遠對視一笑，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