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轉涼,涼州城連日細雨綿綿,屋内染了幾分濕氣。
姜忱坐在窗杦下,素手輕翻書頁,看得極為認真,不時還用筆記下幾句。
距菘藍為她醫治半月有餘。
期間她按時針灸,輔以食用藥湯,果不其然,今日已經漸漸看得見光明。
可還不能過度用眼,若看得久了,眼前去出現一片白光,需等上幾個鐘頭,方才見好。
她身為病人,謹遵醫囑,待眼皮微微發卷,放下書卷,極目向窗外張望。
早知涼州水路發達,往來貿易繁榮,等她親臨身處,方覺此言不虛。
不遠處是雲水碼頭,自京城往來的水運大多經過此地,因而碼頭的貨物堆放在一起,遠遠望去,像是一座小山丘,蔚為壯觀。
姜忱好整以暇地撐起上半身,望着浩浩湯湯的貨船漂在水面上,經巍峨的群山一照應,更顯得缥缈,卻也極為惹眼。
不知怎的,姜忱慕然一頓,她好像知道那批軍糧藏到哪裡去了,
卧房們被陡然敲響,姜忱聞聲擡頭向門外望去。
“誰?”
竹青聽見姜忱應她,忙不疊推門而入,激動難耐道:“小姐,大人回來了?”
姜忱如夢初醒般晃過神來,自上次一别,日頭便晃過半月有餘,她私下裡也找過遊行舟,但都是杳無音信。
陡然聽見竹青說找到人了,心底竟然生出一絲歡喜。
“他們現在在哪裡?”姜忱忙起身問道,語氣夾雜着微妙的關心。
門外走出一人,搖着紙扇,懶散地靠在門框上。
聞言,朝屋内兩人輕笑道:“找我嗎?”
遊行舟站在陰影裡,瞧不清表情,秋風陣陣襲來,桌上書頁吹得嘩嘩作響,滿室暗香浮動,微光融融。
他幽暗的眼神凝住對面的姜忱。
隻見她身着墨綠色衣裙,束帶系住盈盈細腰,三千青絲松挽,雲鬓花顔,昔日空洞的眼神正灼灼地望着門外人,眉梢染上淡淡笑意。
不近不遠的距離,兩人對視而立,誰都沒有開口。
半晌,還是遊行舟敗下陣,輕笑出聲,“我原以為你們二人安全抵達涼州城後,将我忘個幹淨,原來你這樣想念我,不如……”
餘下的話被姜忱略帶威脅的眼神制止住。
遊行舟讪讪道:“開個玩笑,許久未見,姜姑娘倒是不給在下一個好臉色,虧得我為了你,東奔西走,好不容易找到這裡,居然連杯茶都不賞我喝口!”
說完,他一臉神傷地撇眉,連連搖頭歎息。
看得一旁的竹青十分感慨,大人何曾這樣委曲求全,活像是個剛出茅廬的毛頭小子。
“你……”姜忱面露難色,抿唇道:“進來吧!”
遊行舟也沒有擺譜,聞言自顧自坐在桌前。
姜忱起身倒杯茶,推到遊行舟眼下,“喝吧!”
遊行舟玩味地捏着杯子,茶葉起起伏伏,最後沉入杯底。他擡手将茶杯放到唇邊,輕抿一小口,茶盞落桌,吧嗒一聲,他那顆七上八下的心方才歸位。
“你的眼睛何時……”遊行舟兀自開口。
姜忱視線在遊行舟臉上打量着,所幸沒有見到傷痕,心裡猜測他應該沒有受重傷,否則,這份恩情,這輩子,她恐難還清。
遊行舟擡眸對上姜忱的眼神,神情有一瞬的不自然,耳根一熱,偏頭躲過那道熾熱的視線。
她為何這樣看他?莫不是……
姜忱過分關注遊行舟是否受傷,以至于沒有聽見他說的話。
直到一旁的竹青見姜忱遲遲不說話,輕喚了聲“小姐。”
姜忱一愣,眨眼疑惑地看着竹青。
“怎麼了?”
竹青一字一句說道:“大人問小姐的眼睛何時醫好的?”
姜忱擡頭,認真看向遊行舟,“不久前,我們剛剛在客棧落腳,碰巧遇到菘藍神醫,她菩薩心腸,願意為我醫治。”
句句間,滿是感激,絕口不提兩人的交易。
遊行舟深熟姜忱報喜不報憂的性格,随口找了個借口,支走了竹青。
又沉聲道:“但世上可沒有白掉的餡餅,你答應她什麼了?”
室内光線微弱,姜忱眼睛僅能視物,瞧不清遊行的神色,可在姜忱聽來,有一瞬的怒氣。
遊行舟話剛說出口,就覺得自己的發怒有點無厘頭,連忙補充道:“抱歉。我的意思是,在不了解她來路的情況下,若中了她的圈套,日後難免惹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