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燭火搖曳,隻有一人在随意走動。
姜忱放輕腳步,屏住氣息,慢慢靠近。
隔着一層模糊的窗戶紙,乍一看并不真切。
姜忱隻能湊近些,等看清楚那人時,驚了一跳。
是甯緻遠。
緊繃的心霎時放了下來,長籲一口氣,随之而來的竟是升騰起的一絲絲失落。
來的人不是他。
整理好那股莫名的情緒,姜忱朝着身後躲在暗處的竹青招了招手,“沒事了,回來吧!”
竹青顯然也是松了一口氣。
屋内的甯緻遠注意到院子裡的動靜,轉過頭,推門走了出去。
不待他反應過來,姜忱微笑着喊了一聲,“甯緻遠,好久不見。”
當真是許久不見,院子裡青蔥的樹葉已然泛黃卷曲,腳下的青石闆也積了一層灰塵。
甯緻遠眨了眨眼,沒有反應過來,一直等到姜忱和竹青越過他,鼻間傳來清甜的脂粉香,才如夢初醒般晃了晃僵直的身子。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也不提前知會我一聲。”甯緻遠話裡帶着責怪,那滿是關心的語氣惹笑了姜忱。
她直直望向甯緻遠,玩笑一般道:“知會你一聲作甚?難不成你要像個小媳婦一樣幫我打掃屋子嗎?”
“你……”甯緻遠臉色漲得通紅,雙手背在身後,磕磕絆絆道:“你說什麼呢?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你沒有發現我又長高了嗎?”
姜忱微眯起眸子,伸出手指摩挲着下巴,一邊打量,一邊點頭,誠懇地答道:“是有一點點。”
竹青觀察了好一會兒,看似默默無言,現下心裡百轉千回。
這個男人和姑娘關系匪淺,有多深,有多淺,還需觀望一段時間。
“公子的确很高,可我家大人在你這般年紀大時,就已經是頂天立地了。”竹青支起下巴半趴在桌上,見機輕飄飄地插了一句。
“我……你……”甯緻遠剛剛還沒有注意到竹青,經她一嘲諷,立馬想反駁她,一句話說得支離破碎。
竹青朝他做了一個鬼臉,白淨的臉皮被扯出一個紅印迹。
甯緻遠被氣得說不出話,求助于一旁的姜忱。
姜忱晃了晃手裡的水杯,茶水泛起波痕,她吹了吹,一飲而盡,絲毫沒有察覺到甯緻遠的窘迫。
知道他面子薄,姜忱站起身來,倒了杯水放到甯緻遠手心裡,“快喝吧,等會兒就冷了。”
一杯水下肚,甯緻遠方才散了好些氣。
他不明白為什麼第一次見面的竹青對他有那麼大的敵意,自認為從沒有逗弄過女生,百思不得其解。
“竹青還是個孩子,說話做事都有玩笑的成分,你别介意,她沒有壞心思,就是鬧着你玩。”姜忱接過甯緻遠的空杯子,解釋道。
“哦。”甯緻遠點點頭,表示沒有介懷,“天色已晚,既然你已經回來了,那我就先回家了,你的書我明日再給你搬回來。”
一月前,姜忱半夜走得匆忙,許多書籍和課本沒有來得及收好,多虧了甯緻遠心細,怕時間一久,被老鼠啃食,這才細心收了起來。
“那就多謝啦,我明日與你一同,已經好久沒有見過甯伯父和甯伯母了。”
“那就說定了。”甯緻遠挑起一盞燈籠,向着深處的夜色走去,很快,那一點亮光也被吞噬。
一尾燭火,是無法照亮整個黑夜的。竹青往深處望了望,又看着陷入沉思的姜忱,扁扁嘴。
“他不适合你。”冷不丁說了一句話,驚得姜忱瞪大了眼睛。
“什麼?”
竹青清了清嗓子,一臉認真,“姑娘是人中龍鳳,應該與天下最勇武、最聰慧的人相配。甯公子雖為人性情體貼,可你們兩人必然走不長久。”
姜忱眸中帶笑,歪了歪頭,悠悠然道:“世間兼具勇武和聰慧的人何其少,我哪有那般幸運入得他的慧眼。”
“怎就沒有?”竹青正色反駁,“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姜忱伸出食指,點了點竹青的鼻尖,“你啊你,天天就說些沒有邊際的話,小心你家大人罰你月錢。”
臨離開涼州城之際,竹青就收到了遊行舟的一大筆錢,說是她一路上的獎勵,聰明如她,怎會不知道這是遊行舟私下裡對姜姑娘的特殊照顧。
怕她吃不飽,睡不好。
外人一眼都能看破的關系,到了姜忱這裡,莫名遲鈍。
大概是有所顧慮,竹青一頭霧水地想着。
“想什麼呢?”姜忱好笑地看着她低頭沉思,喚了她一聲。
“沒什麼,”竹青搖了搖頭,接着說,“過幾日就要鄉試,考場裡秋風刺骨,我在想應該為姑娘置辦一點厚襖,還有吃食。”
鄉試共計九天九夜,期間考生不得離開考場。
因而,所有的食物和禦寒的衣物都要準備妥當。
“我的東西都準備好了,簡單裝一下就好,不需要大費周章地置辦衣物。”
“那可不行,”竹青立馬制止他,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那可絕對不行,要是被遊行舟知道她苛待姜忱,下一個收拾行李走人的就是她。
.說着一切從簡,可真到考場上,竹青大包小包的行李和大大小小的吃盒引得其餘考生争相議論。
“你們看,那是誰家的小姐?”
“就是,這麼多行李,果真是嬌養在閨閣裡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