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擡頭時,卻發覺走廊一端的門前,一道颀長身影,正慵懶靠牆,神色莫測地看着這邊。
見自己看過去,對方招招手:“薛兄,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與你說。”
說罷也沒等他有何回應,人便轉身進了門内。
薛槐蹙了蹙眉,邁步走過去。
“三公子……”他輕輕敲了敲虛掩的門。
“進來。”
這是允南的書房。
屋内,霍三公子正坐在紅木書桌後的大班椅上,雙腿翹在桌面,見他進來,道:“把門關上。”
薛槐從善如流關上門。
允南又伸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吧。”
薛槐走上前,從善如流坐下:“三公子,有什麼事嗎?”
允南吊兒郎當地笑了笑:“剛剛去攸甯房裡作何?”
“她手肘擦傷,我去給她送點藥。”
“哦。”允南點點頭,倒是沒多問,隻轉而道:“我剛剛打了電話問了下,今日與陳六爺一起看戲的,是蜀地來的川商,來頭不小,據說準備和青幫做生意,跟煙土有關。應該就是你說的長輩吧?昨日專門去見過的那位?”
薛槐神色未變,隻點頭淡聲道:“嗯,沒錯。”
允南道:“剛剛在戲院門口,你不顧危險去救人,想來關系不一般。但我聽說你是通縣人,去年才留洋歸來,怎麼會認識川商?”
薛槐輕笑:“早年在北京城求學時認識的,薛某家境貧寒,機緣巧合相識,他對我有過恩惠。”
允南看着他,笑着點頭:“原來如此。”默了片刻又道,“先前聽攸甯說起你在金陵的事迹,在我大哥手下,不到三個月就從二級參謀升為一級,我還不以為然,今日見到你身手,才知攸甯并未誇大其詞。”
薛槐:“三公子謬贊了,金陵的事,不過是運氣罷了。”
允南輕笑一聲,不置可否,隻話鋒一轉:“如今群雄四起,霍家雖被稱為金陵王,但勢力也就那一塊,你非金陵人,這麼有本事,想在軍中謀前程,去北京來上海顯然機會都更多?為何偏偏選了金陵霍家?”
薛槐笑了笑,道:“這個問題先前在金陵就被問過,不過三公子想知道,我也沒什麼好隐瞞。”說着,他環顧了下四周,“這座公館的前主人,三公子應該不陌生吧?”
“自然!”允南點頭,“這宅子從前屬于盛極一時的謝家,我父親從前就是謝司令手下的人,謝家倒台後,我們霍家接管了謝家在金陵的勢力。”
“薛家境貧寒,當年出國留洋,名義上是政府資助,實則是因為謝家二公子。他悉心培養我,我與他許諾,學成歸來為他做事,但沒想到我念完書回來,謝家已經倒了,勢力被瓜分殆盡,而在這些勢力中,隻有你們霍家曾與謝家是真正交好,我便選擇投身霍家,也算是沒辜負當年對謝二公子的承諾。”
允南挑挑眉:“這個理由倒是說得過去。”
說着不緊不慢打開抽屜,卻忽然拿出一把槍,直直對上薛槐的額頭,原本吊兒的郎當神色,蓦地變得嚴肅。
原來這個臉上總是挂着玩世不恭笑意的風流少爺,沉下臉時也很有幾分震懾人的氣勢。
“但是——”允南一字一句道,“薛參謀,你說的這些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薛槐對着那黑洞洞的槍口,神色未變,唯有漆黑雙眸微微眯了眯。
“信與不信,是三公子的自由。”
他淡聲開口。
允南微微傾身,幾乎将槍口抵在對方額頭。
他望着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眸:“薛槐,你是什麼身份,來霍家有什麼目的,我不關心,也不在意,但我話放在這裡,你要是敢傷害攸甯,我霍允南拼了這條命,也絕不會放過你。”說着,晃了晃手中的槍,“這把槍,我會始終為你留一顆子彈。”
薛槐怔了下,輕笑道:“三公子多慮了,六小姐赤子之心,我怎會去傷害她?”
“最好是我多慮。”允南輕哼一聲,收回槍塞入抽屜,頓了下又漫不經心道,“我看得出你人品不差,所以奉勸你一句,如果你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最好盡早打消念頭,我大哥鐵腕做派,心狠手辣,你要是觸了他的逆鱗,定然死得很慘。”
薛槐依舊神色平靜:“多謝三公子提醒。”
允南勾唇哂笑,沒再說什麼,隻擺擺手:“行了,你去休息吧。”
薛槐點點頭,起身與他拱了拱手,轉身不緊不慢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