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薛槐沒事,但想到他遇到那樣的危險,或許稍有不慎,活着回不來的人裡,他便是其中一員。
光是想想,就心有餘悸。
又想到出事的那些人,也有家人愛人,她就更加心神難安,這些年霍家盤踞金陵,還算安甯,已經兩三年沒出這麼大的事,而再早一些,攸甯年歲尚小,并不懂離愁别恨,更别提生與死。
而這回因為薛槐與死亡擦身而過,她才第一次體會到,在如今這世道,生命的渺小和珍貴。
傍晚放學,是阿南開車來接她,她讓對方開車去了金陵醫院。
宗西已經帶隊出城運煙土,明天才能回來,加之阿南雖和薛槐不熟,但之前一同護送小姐去上海,也算有過交情,眼下得知他差點丢命,自然覺得小姐去看人天經地義,甚至自己還買了點水果,一同去探望。
醫院依舊有督軍署的衛兵把守,但霍六小姐探望傷患,理所應當。為了不給薛槐添麻煩,她甚至給每位傷患都帶了水果。
她先去慰問了其他人,最後才來到薛槐病房。
薛槐住的是單間,攸甯進門時,他隻能倚靠在床頭看書,聽聞動靜,撩起眼皮看過來,對上攸甯急切的目光,嘴角不由得勾了勾。
攸甯還沒說話,跟在後面的阿南先朗聲開了口:“薛參謀,這回可真是吓死了人,沒想到查個私煙竟然鬧出這麼多人命,幸好薛參謀你吉人自有天相。我們小姐專門來慰問你們幾位傷員。”說着,上前将手中水果兜放在床頭櫃上,“這是我和我們小姐的一點心意,祝薛參謀早點康複。”
薛槐道:“謝謝阿南兄。”
阿南擺擺手:“都是在督軍手下做事的,不用客氣。”
攸甯見阿南沒打算走的架勢,趕緊道:“阿南,你先回去吧。”
“啊?”
攸甯道:“我想問問薛參謀到底發什麼事,隻怕要說很久,你不用等我,趕緊回去陪你媳婦。”頓了下,又補充一句,“這些天大哥讓你晚上盯着我,你也怪煩的吧?”
知道自己行蹤被發現,阿南有點尴尬地摸摸腦袋:“大公子也是怕小姐你晚上偷偷跑出去出事兒。”說着看了眼窗外,“天也快黑了,我還是等小姐一起回去。”
“都說了不用,我也不知要待多久,估計待會兒還要去武旅長那裡聊聊。”攸甯有些煩躁地揮揮手,“醫院不是駐守着這麼多衛兵麼,要是太晚,我讓衛兵送我回去就好。”
阿南見小姐是真不願自己留在這裡,也隻能點點頭:“好吧。”又不忘叮囑,“小姐,要是晚了,你一定要讓衛兵送你回去,可千萬别自己一個人。”
“知道啦知道啦!”攸甯擺擺手,直接将他往外推,“你快走吧。”
阿南哎哎叫着被她推出門。
攸甯對他揮揮手,又左右看了看走廊,确定幾個衛兵此刻都坐在遠處的長椅上,默默退回病房,将門關上,還不忘打了闩。
然後轉過身,幾個箭步朝病床沖過去。
她心有餘悸了一整日,滿腔情緒這會兒終于能釋放出來。
而她釋放的方式也極其簡單直接——幾乎是撲在薛槐胸口,一把将對方緊緊抱住。
聽到薛槐悶哼一聲,才想起來他是傷患,吓得趕緊要松開手:“我弄疼你了? ”
隻是人還沒離開,已經被薛槐緊緊抱住。
“身上沒傷,隻是頭上有點皮外傷。”
攸甯這才放心地靠在他胸口,什麼害羞矜持統統抛至腦後。
她擡頭看向男人,見他面色依舊蒼白,忍不住擡手輕輕觸了觸他頭上的紗布,問道:“真的隻是一點傷嗎?”
薛槐垂眸望着女孩烏沉沉的大眼睛,那眸中俱是關切之色。他親緣淡薄,獨行于世數年,沒想到如今卻遇到一個如此真心實意待自己的人。
胸膛中那顆原本堅硬的心,不知不覺已變得柔軟。
這或許不是好事。
但他甘之如饴。
“嗯,就是躲開手雷的時候,頭磕了一下。”
“手雷?”攸甯睜大眼睛,大驚失色,“煙販子還有手雷?”
這下愈發心有餘悸。
薛槐沉默片刻,道:“是啊,我們也沒想到。”說着拍拍她的背安撫道,“總歸沒事,不用擔心。”
攸甯眼圈有些發紅,這回卻并不是單純因為薛槐,她怅然歎息一聲,語氣帶着些哽咽:“七八條人命,說沒就沒了,他們的家人也不知該多難過。”說着,又甕聲甕氣道,“你說現在列強都在虎視眈眈,大家還自相殘殺,是不是挺悲哀?”
薛槐垂眸望着她,沒說話,隻将人摟得更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