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桐裝作沒看到,沒回。過了會兒短信又來了:
“算媽媽求你了,你幫媽媽一次吧。身上沒錢了沒有地方住。”
初桐還是沒回。
又過了十分鐘,短信内容開始變得不太和諧:
“你這孩子怎麼白眼狼的,能不能懂事點?媽媽養大你容易嗎?你就是這麼報答媽媽生你下來的恩情的?”
初桐看到這裡,冷笑一聲,将号碼拉黑了。
她家裡可謂一言難盡,父親重男輕女,她那個年代不允許二胎,家裡又給不起超生費,她生物學上的爸爸便決定離婚和别人再生一個。就這樣離婚結婚離婚循環,一直到結第五次婚,才終于生出了男孩得償所願,如今那孩子念初二,父親早已忘了她。
母親則貪圖享樂,離了婚後帶着初桐回了娘家,也不出去工作掙錢,整天就從早到晚地打牌,初桐是她外公外婆帶大的。後來外公外婆相繼去世,母親繼承了房子,卻将房子賣了拿着錢說是出門旅遊,一分錢沒留給初桐當做大學學費。
她大學是靠獎學金、助學貸款和勤工儉學支撐下來的。
凱盛集團工資高,貸款早已還清。但她永遠忘不了當年的窘迫。
寒暑假别的同學都回家,但她沒有家,父親有了兒子後對自己以前的女兒沒有半分上心,找他要生活費如果手頭寬裕又心情好,就會施舍般地給一兩百。如果手頭緊或者心情不好,不說半分錢拿不到,有些時候還會被罵被打,“賠錢貨”這樣的詞是很常聽見的。
大部分去找父親要錢的情況都是第二種。初桐不願意去,青春期女孩子所有的自尊心和驕傲都在一次次的讨要生活費中被磨盡。但外公會逼着她去,母親不上班,撫養孫輩的重任都落在了老兩口身上,他們心裡不舒服,女兒長大了整天混牌桌罵她她比老兩口還罵得兇,隻能把怨氣發洩在初桐身上,逼着初桐去找應該負起責任卻跑了的男人付出代價。
當往往承擔代價的那個人都是初桐。
初中畢業後外公去世,日子在經濟上窘迫,但對初桐來說沒人逼着她去找生物學父親要錢,生活好過了很多。高中三年她得以喘息并考上很好的大學,本以為苦盡甘來。結果高考完外婆去世,母親繼承遺産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房子賣了。
她拿到錢後很高興,給初桐留了一千。
“你已經是個大人了,以後該自己管自己,好好掙錢今後給媽媽養老。乖。”
說完甚至連散夥飯都沒吃,就心安理得拿着錢去了外地,說是要享受人生,到處旅遊。
初桐一個高中剛畢業的孩子,手裡一共隻有一千塊,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隻好第二天就開始找工作。沒文憑就隻能掙體力錢當廉價勞工。初桐去了家餐館當服務員,工資低但是包住。她就這樣過完了高中畢業以後大學畢業以前的所有寒暑假。
初桐并不和人提這些,現代社會隻要自己努力也餓不死。她從來不買奢侈品,但三四十塊一件的T恤也可以看上去質量不錯。同學都隻以為她家境普通略差,從未想過竟然是事實孤兒。
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用自己的窘境賣慘,那樣比讓她幹髒活累活還要難受。
但這些經曆确實讓她如鲠在喉,有時候深夜失眠,躺在黑暗中時,曾經的難堪和委屈便會潮水般湧來将她淹沒。
她的父親就是個人渣,母親則半點責任不負,外公外婆充滿怨氣地将她養大。家裡其實不窮,老兩口都是城市戶口,當年工廠工人,有退休金并且蠻高,房子也是學區房。她母親賣掉後,加上繼承的存款,手裡應該有個兩百萬。卻隻給了初桐1000,就自己拿着剩下的錢遠走高飛。
如今不過五年,竟然就把兩百萬花光了,回來找女兒養老。
初桐突然有些感慨,童年時每次想到家裡都讓她感到壓抑難耐,沒成想長大獨立後,依然是這樣。她像一株浮萍,在塵世漂泊。如今自我分析起來,突然明白了前世她為什麼會為顧時熙做到那個地步,明明并無好處——是因為她内心裡其實是有自毀傾向的,總是隐隐約約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這樣了,未來也沒多有意思,也并無多少期待,倒是把人生用來獻祭給喜歡的人還有價值一點。
但她最後還是後悔了,她低估了自己對生活的期待。
初桐想到這裡,心情有些低落。她拿着手機,翻開了天氣預報,給嚴夏央編輯了一條短信:
晚點可能有暴雨,記得打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