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之力,乃修者本源之力。
本源之力,說來好聽,似乎人人皆可,卻對天賦要求極高,而且一般天賦者上限不高。可縱使有天賦極高者,調用識海之力太過也要遭到反噬,傷及根本。
“轟!!!”
天邊卷起的黑雲落下雷電,似乎比以往更激烈一些。
于掌蕪眨巴了下不太淩厲的鳳眼,在幾聲炸雷後點了點頭。于是師父一揮手,一圓形結界落在兩人頭頂,他少有地嚴厲道:“蕪蕪,時間緊迫,我現将畢生所學交予你,往後修煉隻能靠你自己了。”
于掌蕪疑惑。
下一刻,一道強勁濃厚的雷電劈下,結界差點散架。
她好像明白了。魔物越來越強了。
師父一手撐着結界,一手并指覆于自己額間,又自然向下,什麼金色的東西被剝離,而四下還未完全枯竭的芍藥與蝴蝶瞬間靜固,花蕊中金色粉屑與蝴蝶身上流光細閃交織,從四面穿過黑暗彙來,落在師父掌心。三種力量交彙融合,凝結成一點小小金珠,被打入于掌蕪額間。
一瞬間,于掌蕪眼神呆滞,她感知到了識海。
那是一個……廣袤且深邃的……虛無。她可以感受到力量,也可以感受到恐懼,比那深坑巨淵還叫人恐懼,一種虛無的恐懼。
“哐!!!”
驚雷乍起,無數黑色閃電碾壓而下,似天邊碎了一角,瀉下幾許天光,隻是這天光要人性命。
于掌蕪很難過,她依舊面無表情,依舊像個麻木的傀儡,但她就是很難過,一種直白的,與那無數次的死去又複生不同的難過。
她覺得,她心中好不容易結出的夜明珠碎了,光芒分散、暗淡、歸于平靜。
“嘩嘩嘩……”
黑雨下落,芍藥快速凋謝枯萎,數以千計的蝴蝶啪啪落地,而頭頂的結界也随之一點點破裂。
“蕪蕪,師父送你出去。”師父還是溫和笑着。
于掌蕪眼睛呆滞一眨,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她小小的身體倔強地拉住師父的衣角,顫着聲音道:“蕪蕪不走,蕪蕪要陪着師父。”
師父俯下身摸了摸于掌蕪的腦袋,像以往一般笑道:“蕪蕪乖,師父是守山人,蕪蕪不是,不該與這裡共存亡的。”
“轟隆!”
又一簇雷電劈下,結界終于支撐不住徹底碎裂,黑色的雨點落在師父臉上,所過之處千瘡百孔,溫和也變得猙獰不堪。
于掌蕪哭着搖頭,她徒勞地施法,試圖用控水之術控住雨滴,卻始終蚍蜉撼樹,作用微乎其微。
師父怕她受傷,為她拂去淚水,用最後一點力氣撐了一個小小的結界,剛好能容納下十歲的于掌蕪。
他推了于掌蕪一把,于掌蕪控制不住,一點點遠離,她聽到屬于識海的那片空無喊:“蕪蕪,神山守不住,但魔物不能再洩出去,為師希望你出去後帶着師父的識海之力,徹徹底底地封印神山。還有,好好活着。”
黑雨不留餘地,師父的身體在于掌蕪眼前,一點點穿孔、融化、化作一灘黑水。
她眼睜睜看着這片短暫給予她希望的地方化作另一個深淵,而自己一點點遠離,遠離,最後回到起點。
一些魔物興奮嚎叫着跟在她身邊,随着神山結界的開啟瘋搶而出。
“蕪蕪!封神山!”師父的聲音還回蕩在腦中。
她不得已,拾取識海裡殘留的,關于師父的靈力,重新修複結界,又按照識海裡的指示重新加蓋一層封印。
這個過程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憤怒瘋狂的魔物争相逃竄,劃過她的臉頰、身體以及靈體。灼熱火辣的痛感持續了許久許久,久到小小的于掌蕪以為自己馬上就要爆體而亡了。
直到魔氣不再外露,她終于支撐不住,倒在了神山千階長梯的盡頭,無聲凝望蒼穹。
三百年後的于掌蕪走到小小的自己旁邊,下意識想為她擦去眼淚,卻發現眼淚早不流了。
她始終記得,在她自暴自棄将死不死的那些日子裡,師父的聲音一直盤旋在識海之中。師父說,神山的魔氣之所以淨化不掉,是因為外界重新産生了魔氣,神山結界隻是控制魔氣不出去,卻不能防止它進來,所以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師父交給她的最後一個任務:封印神山,堵住魔氣。
因為守山人已死,神山再受不起更多的魔物,外界的事是後人的事,他隻能盡好前人的責,再多,就控制不住了。
可于掌蕪不這樣想,魔氣從何而來,從人身上來,那這個罪魁禍首是誰?她要找出來,她要殺了罪魁禍首,她要殺盡世間魔物,她要所有魔物為師父陪葬!
所以等到她把師父留下的幾句話咀嚼爛,才從地上爬了起來,踉踉跄跄走下長階,直到終于落地,後面是一條長長的血痕。
那是魔物在她的身體上留下的痕迹。
她在這片天地呆滞了好長時間,最後決定回家。五年沒回家,父母見了她定會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