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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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谯樓剛剛打了四更,窗外還是一片昏暗。宋君謙這一覺睡得并不踏實,迷迷糊糊中似乎做了些不太美妙的夢,卻又記不得隻鱗片爪。此刻悠悠轉醒,隻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四肢也有些發軟。

甯王府與午門相去不遠,時間尚且寬裕,但他已經毫無睡意,索性翻身下床。

他自幼長于鄉野,穿衣盥洗之類的俗事本也精通,但回京多年,如今終究是不算熟練,鬧出的動靜有些大,一下子就驚醒了門外候着的平安。

“王爺”平安輕輕扣了扣門,聽到答複後才蹑手蹑腳地走了進來,看見自家王爺已經穿戴得七七八八,便不再多手,直接退下去準備熱水等一應洗漱用具。

等宋君謙穿戴整齊,平安已經帶着伺候的下人們将淸鹽、柳枝、帕子、熱水等一一備好,待他粗粗洗漱過後,更是及時呈上了參茶并各色糕點。

“好了,撤下吧”宋君謙匆匆飲盡了參湯,因着心裡裝着事,也沒有心情享用點心,揮了揮手讓人撤下去。

“王爺,您這……時辰還早着呢,咱們王府的轎子腳程又快,要不我讓廚房給您現做點什麼,好歹墊上一口,大朝會可磨人呢。”

“不用了,我現在實在是吃不下。也不要叫人去準備轎子了,難得今天起得這樣早,我自己提着燈籠走過去吧”。

“這怎麼行?”平安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這哪朝也沒有皇子親王自己走路去上朝的,這要是被那些大人們看見了,還不得笑掉大牙?他當即就要勸阻,卻又在宋君謙的眼神下默默地将話咽了回去,隻敢低聲嘀咕:“好歹也要帶幾個侍衛護着啊。”

宋君謙一時語塞,也不耐煩再去争論,隻得擺擺手随他安排。

等一切就緒,他提着宮燈慢慢踏出大門時,天上的明月仍然高懸,點點星子也依舊明滅。他不說話,侍衛們更不敢出聲,整個巷道靜谧的可怕,隻能聽到他們這一行人的腳步聲。

走出了王府所在的巷道,大街上漸漸傳來人聲。品階不高或是家資不豐、居住的較遠的官員大多起得早,或騎馬或步行,來到這街上用些早點,以防朝會時露出窘态。

官場最講究面上和氣。同僚相見,自然免不了寒暄幾句,而求生活的攤販們卻是不敢喧嘩的,隻端着張笑臉跑來跑去,迎來送往。

宋君謙不趕時間,因而步伐放得很慢。他并不能将這些官員一一對應上名号,也分不清他們所屬的朝堂派别,或許其中就有今日要與他為難的言官。但此刻暮秋的涼意被這熱騰騰的人間煙火一沖,竟也讓他的嘴邊浮起了幾分笑意,覺得這場景親切可愛起來。

他還在這邊不急不忙,身旁的侍衛卻突然湊近喊了聲,努嘴示意朝後看,待他回眸,發現身後就是騎在馬上四處打量的林将軍。

林文辛昨晚心裡裝着事,到底是難以安然入睡,為了不讓他人看出端倪,隻得早早穿戴整齊,騎馬出門。又因為時辰尚早,他也就拘着馬兒慢慢向前。這般速度,戰馬不過瘾,自己也被颠得昏昏沉沉,無奈之下隻好耐下心來四處看看、醒醒神。

說來也巧,他就這麼一擡眼,恰好就對上了回首的甯王,心裡吃驚不小。一是驚訝于以甯王之尊竟然步行上朝,二來也是不解這位為何出來得如此之早?因着昨夜之事,一時心裡也拿不準該說些什麼,躊躇中,反倒是甯王先開了口。

“林将軍”。

宋君謙微微颔首,唇邊笑意愈深,本就英挺的眉目一下子舒展開,恰如春水融冰,讓林文辛有一瞬的怔忪,嘴角也不自覺地向上彎了彎。

“王爺”他頓了頓,似乎在想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卻最終隻是緊了緊握着缰繩的手,有些幹澀地輕聲說了一句好巧。

“确實巧”宋君謙深以為然,在此時偶遇這人,當真讓他多了幾分驚喜,雖然自己也說不清喜從何來,卻仍舊止不住心裡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愉悅,不禁輕笑着搖頭“既然遇見了,将軍不妨且與我一路同行?”

林文辛微微挑眉,覺得甯王這話似乎另有深意,但此刻也懶得多想,距離早朝的時間越近,他心中反而越加坦然。因而對于甯王的邀約欣然應允。

“也好,如此王爺先請,末将随後便是。”

“何須如此,既是同路,你我并肩而行豈不更好?”

此言一出,兩人都有些訝異,等宋君謙反應過來後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轉念覺得自己也沒說錯,旋即又理直氣壯起來。揮手讓侍從們散開些,他向着林文辛疾走幾步,擡手就想去拉馬辔,卻又蓦然覺得不妥垂下手臂。手指無意識緊了緊,面上卻一派平靜。

甯王身量頗高,但林文辛畢竟坐在戰馬上,對他的動作一覽無遺,當下除了驚訝,也發覺自己這樣似乎要壓了這位王爺一頭,很是不妥,連忙翻身下馬,站到他的身側,用左手輕拉着缰繩,二人一起慢慢向前。

一路無話,等到達午門之時,滿朝文武已經來了大半。為了不牽扯到身邊這人,林文辛主動放慢腳步,落在身後。、

許是早就得知朝會上有人發難,他冷眼瞧着,隻覺得這些面容帶笑、滿身和氣的官員們看他的眼神都帶着嘲弄與涼意。有那自诩清流的言官,眼中更是明晃晃地帶着不屑。尚未面聖,這同僚的明槍暗箭就已經讓他遍體生寒。

事到臨頭,已是半步退後不得。他暗自咬着牙,昂起頭,絲毫不懼與他們對視。眼中冷意一時間倒也逼得那些言官紛紛垂眸避讓,可他們随即又覺得自己似乎敗了一場,惱羞成怒之下有那性子不好的張口就要諷罵,卻被身旁的上司一把拽住了袖子,順着目光看去,隻見一直未曾出聲的甯王目光沉沉,臉上似笑非笑,無端讓人生畏。

再自命剛正不阿的禦史言官也不想無端與皇子親王們對上,更何況甯王向來寡言少語、不生事端。如今這位好脾氣的主臉色黑得吓人,一時間倒也讓人倍感壓力,不少重臣都紛紛避開了眼,何況區區一個七品文官?當即悻悻然合緊了嘴巴,往别人身後躲了躲。

再過了盞茶,宮門大開,百官依次踏上禦階,三聲鳴鞭過後,元和帝宋承源端坐金椅之上接受文武朝拜。

三跪九叩、山呼萬歲、衆人大禮行罷,聽見一聲免禮,方敢直起身子來。

皇座高高在上,看不清帝王神色喜怒,饒是言官們早就摩拳擦掌,準備将那立朝以來最為荒唐可笑的一件事呈與上聽,此刻也不由得安分下來,暗自裡用餘光傳遞眼色,并不敢做第一個出頭鳥。

元和帝眼神不錯,居高臨下望去,将這些小動作盡收眼底。心下微哂,暗道這些言官這麼多年來還是如此行徑,平白惹人厭煩。

身為帝王,他倒是不願讓他們這麼得意,可右班的武将勳貴們一個個都似泥胎木偶般,嘴皮子上實在是不堪大用。

他的這幾個兒子,太子性子過于軟弱,養得底下幾個心也大了,靖王性子倒是沉穩,就是太過謹慎,沒得一絲狠勁。剩下的幾個倒是心狠,卻隻知道不能為己所用就要趕盡殺絕,一點遠見都沒有……

想到這兒,宋承源心裡就發愁:要說他對林文辛一點芥蒂沒有,那是假的。無論是此人的身份亦或是立下的功勞,不說如鲠在喉,也足以讓他在得知有人密謀将其拉下馬時睜隻眼閉隻眼,甚至暗地裡推潑助瀾。可他沒想到這幫人竟是完全不顧他話裡話外不得過火的暗示,定要将林文辛置于死地!

殊不知,在林文辛得勝歸京之後,為了朝廷,這個人就萬萬不能死!可惜啊,這些蠢貨隻知道排斥異己,絲毫不知道顧及朝廷的臉面!

武将勳貴們木讷,兒子又指望不上,這幫禦史文官更是群從不見好就收,逮着一口就不肯松嘴的犟種。這件事又着實荒唐,他實在不便表現出偏向。

也不知道,今□□堂上的這出戲要怎麼收場。

簡直愁得不行!

帝王坐在金椅上不發一言,整個大殿的氣氛頓時更加沉重。總管太監德全朗聲宣告百官奏事後,一名三品文官走出行列,手執朝笏,躬身言道:

“啟禀陛下,臣有奏。”

此言一出,宋君謙雙眉立即擰了起來,他怎麼也沒想到第一個出聲的會是司天監監正方思遠。此人因為職位的緣故,向來沉默寡言,甚少在朝堂開口。但能做到三品京官的,自然不會是什麼莽撞之人,值此氣氛微妙之際站出來奏言,若說和平西将軍之事無關,他是怎麼也不相信的。

事實上方思遠也的确是為了林文辛一事上奏,隻不過他并不曾一開始就指明自己的想法,而是借由天象說事:“陛下,近日,天際太白星常現于白晝,令人難安。昨日微臣夜觀天象,驚見四星聚心,又聚箕尾。如此巨變,恐于帝星有礙,國運生厄。事關國祚,臣萬萬不敢擅專。因而啟奏,望陛下聖裁。”

話音剛落,滿朝文武盡皆嘩然。宋君謙暗暗叫苦:這老匹夫拿天象說事,正是搔到了那位的癢處!他雖對天文地理一竅不通,可畢竟是皇室子弟,幼時也是接受過名師教導的。他依稀記得武皇以女子之身稱帝之前,就有天象異變,太白星常現一說。

方思遠以此天象為由上奏聖聽,惡意昭然若揭。

帝王本就迷信此說,再加上文官們的那張嘴,情況确是大大的不妙。

果不其然,尚未等他思考出什麼對策,就有官員出列:

“陛下,天象有異,非同小可啊”

“正是如此,天有異兆,恐是上蒼示警,陛下萬萬不可輕視。”

“陛下……”

“陛下……”

“好了”,宋承源一擺手,百官當即噤聲不言。他心中愈加煩躁,正如宋君謙所想,他也不信方思遠此刻出言單單是因為天象有變,心裡對文官的這些把戲膩味得很。可身為帝王,又實在不敢對這種事等閑視之,隻得耐下性子溫聲問道:

“方卿既然精通星象,想必對此異象已有定論。隻管大膽直言,朕絕不遷怒于你。”

“陛下,微臣才疏學淺,不敢妄言。昨夜見此異象,心中實在惶恐,徹夜翻閱史料後,更是……”方思遠頓了一下,臉上露出幾分猶疑之色:“微臣本不願相信,亦不願值此本該封賞平西大軍之際,揣測功臣,可事關陛下龍體,我大炎國本,臣實在是……”

“方大人何須如此吞吞吐吐?”見方思遠依舊遲疑,說話顧慮再三,一位年輕的督察院禦史裝作沒看見上官暗地裡連連對他擺手,朗聲言道:“陛下,臣自幼便對天文星象頗感興趣,不敢自诩與方大人一般精通此道,但太白星頻現于晝,又見四星彙聚,這分明便是指向我朝,廟堂不甯必有奸佞為禍,國運不穩恐生幹戈之亂啊。此事幹系重大,萬萬不可就此含糊過去!方大人,你身為朝廷命官,這般瞻前顧後,豈不有負聖恩,愧對陛下?”

“正是如此,方大人莫要言辭閃爍,直言便是!”

“還請方大人直言相告!”

“方大人……”

“方大人……”

眼見着衆位同僚紛紛直言勸告,方思遠面露掙紮之色,良久,

長歎一聲,掀起官袍,跪了下來:

“陛下,臣翻閱古書,發覺書上曾有記載,昔年武氏竊唐,亦有天象示警,與我朝近日所現種種異象頗多相似之處。隻是,我大炎近來風調雨順,海晏河清,陛下仁德愛民,江山穩固,并無生亂之兆,此番異象實是毫無道理。因而微臣心下遲疑,不敢妄下定論。此番金殿啟奏,一是求吾皇聖裁,其二也是懇請諸位同僚集思廣益,解此謎題。”

話音剛落,金殿裡先是一靜,随後百官紛紛借着朝芴遮擋,竊竊私語。聲音雖不算大,卻也惹人心煩。宋承源雙眉緊皺,掩在冕旒之下的臉上已滿是了然。自幼見慣了朝堂上的勾心鬥角,方思遠與禦史一唱一和的這出戲在他眼中當真是拙劣得讓人發笑。正看得興起,可随即而來便是一陣寒意刺骨。

先前這麼多彎彎繞繞,讓人雲裡霧裡窺不清真實意圖,可提到武皇之事,分明是圖窮匕見,要置林文辛于死地。用意如此惡毒,實在令人膽寒。偏偏武皇事迹在前,這等話術最易挑起百官心底的不忿與懼意,二者相加,林文辛的處境着實是岌岌可危,怕是逃不過此劫了。

帝王心中到底存着幾分惋惜與不忍,又覺着此事無論結局如何,損傷的都是朝廷的臉面,實在是為難。一時間不好抉擇,隻得沉默不語。

可他的沉默,在言官們看來便是默許,這大大助長了他們的信心。本來還在猶豫的禮部尚書秦康業不自覺往入朝觀政的諸位皇子看了一眼。一狠心,走出隊列,跪伏于金殿之上,也不管諸位同僚好奇打量的目光,自顧自除去官帽,再三叩首,直至額角帶血,方才顫着聲開口:

“陛下,臣有罪!臣近日得知一樁堪稱當世最為荒唐可笑的秘聞,此消息太過于駭人,又實在有損于我大炎的臉面,微臣本不欲當衆講出,但适才方大人所說武皇之事,倒當真提醒了我,微臣所聽聞之事也與一位女子有關……”秦康業聲音漸小,再次叩首,臉上亦帶着幾分掙紮,做足了不忍的模樣。可等他擡頭,口中吐出的話卻如銀瓶乍破、石破天驚:

“微臣要告發平西将軍林文辛,目無軍紀、欺君罔上,以女子之身,竊居将軍之位。颠倒陰陽、禍亂朝綱!既不合我大炎祖宗成法,又有損于朝廷臉面,滑天下之大稽。不僅令國人恥笑,傳揚出去,我大炎禮儀之邦、天朝上國的美名更是蕩然無存。縱然,縱然林文辛立下此等功勞,亦難贖萬分之一二!陛下,此例萬不可開、此罪絕不可饒!望陛下顧念我□□威名、禮儀正統,莫要介懷此人的微末功勞,以雷霆手段,将其治罪,以正視聽。”

話音剛落,金殿内恰似水入滾油,立刻炸開了鍋。宋君謙站在金殿玉階之下,借着衆位皇子都在小聲議論之際,回頭望了一眼,啞然失笑:

品階稍低的官員們顧不得身處朝堂之上,與同僚交頭接耳,低聲交談。六部天官眉頭緊鎖,武将勳貴們面帶愁容,監察禦史們倒是個個按捺不住臉上的喜色,全然不顧督察院的左右兩位都禦史臉色發黑。便是素來穩重,如同定海神針一般的三公九卿也俱都維持不住往日的沉穩,面上都是一派震驚,素來最講究儀态的孔相更是連颏下的胡須都被扯下一撮。

真厲害啊!

宋君謙無聲感歎:他向來無心朝政,也分不大清這些官員的忠奸賢愚。如今看來抛開品行、能力不談,這滿朝文武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唱戲的好苗子。

這戲演得實在是逼真!若不是這幾日京城内早就流言四起,暗流湧動;若不是他為了一腔熱血四處碰壁、無力回天;若不是父皇斥他無禮、母妃勸他袖手、兄長以太子之尊也隻能無奈抽身,他幾乎就信了!

信了這難抑興奮之色的禦史文官們不曾為了一己之私、從龍之功,定下這一環接一環的毒計,要将為國戍邊的将軍置于死地;信了這裝模作樣、搖頭歎息,偶有愧色的國之砥柱們不曾趨利避害、冷眼旁觀;信了這面上一派震驚卻忍不住垂眸冷笑的皇弟們不曾從中作梗、推波助瀾;信了這端坐在金椅之上,做足了十分不忍的情狀,久久不發一言的帝王,當真是惜其才華、憐其身世、感其功勞才如此為難,不好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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