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生木滋春泥,驚蟄雷鳴醒萬物。
二月的一聲春雷,預示着萬物生長的季節到來,兼着一連三天的細雨,頓時一掃盛京冬季的幹燥,連空氣中似乎都帶着濕潤的氣息。
宋承源這幾日頗有些春風得意。春耕之時,春雷陣陣、春雨綿綿,正是四時調和的好兆頭,再加上外敵已退,眼見着十數年再無興兵的能力,邊關大可高枕無憂,換俘得來的金銀财寶、牛羊成群又大大豐富了國庫和他的私庫,這樁樁件件俱是順遂的好事,怎不令他志得意滿?
更何況,底下的人精們眼見着他心情舒暢,加之國内也确實沒有什麼天災人禍,這幾日朝會說的俱是些舒心的事宜,哄得宋承源龍心大悅,隻覺得自登基來從未有過這般快活的日子,大手一揮,各樣式的賞賜如流水般發放下去,雨露均沾,倒真喚來不少人真心實意的歌功頌德。
甯王府素來是京城中最為冷清的府邸,宋君謙本就不喜熱鬧,林文辛在邊關呆久了,也頗為享受如今安甯平和的日子,因而兩人閑暇時就着點心喝茶談心,倒也自在。
兩人關系有沒有親近不好說,這幾日滿京城出名的點心倒是被他們嘗了個遍,不僅知曉了對方的口味偏好,原本不重口腹之欲的兩人現在也能對着各式點心點頭品鑒一番,倒活像是一對吃貨夫妻!
他倆這樣不急不忙的相處,自己倒是坦然自得,可急壞了一群操心的人!
無論是平安、明法還是長風奉劍,看之前這兩的架勢又是一同拜訪了塵法師、又是上元佳節手牽手回府,再加上前幾日更是花盡心思招來名廚在摘星閣置辦了一桌席面,共同飲酒賞月,心裡都已經放起成功的小禮花了。
一邊是忙念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千年不開竅的木頭也懂得開花了,心裡不知多激動;一邊是暗歎老爺夫人在天之靈可以安息,小姐雖然命運多舛、被迫婚配,卻也算得遇良人、苦盡甘來。眼見着小姐本身也不是無意,這樁婚姻說不得還真是天賜良緣,他們心裡不知道多欣慰……
就這麼着,雙方都因此多了幾分默契,平日裡總會有意無意給他們制造獨處的空間,可誰知這麼長時間過去了,這兩人還是這個老樣子,将軍來王爺去的,不知道多生疏!每日裡相見除了喝茶就是吃點心……
吃吃吃,就知道吃!這簡直讓人痛心疾首!
就因着他兩這樣的相處氛圍,還讓平安和奉劍拌了好幾回嘴:一個埋怨,甯王身為男子怎麼在這方面行事如此畏畏縮縮,究竟能不能主動些;一個嫌棄,這倆人誰也别說誰,成婚這麼久了,一點長進都沒有,真不愧都是單身許久,照這情形,可有得單着呢!
到底還是明法左思右想,最後一拍大腿:壞了,這兩位該不是處成了兄弟吧?
咔嚓,晴天一個霹靂!
四個人面面相觑,越想越覺得不對,這下也顧不得鬥嘴了,奉劍一擰眉毛,就要急匆匆出府找人想辦法,被長風好說歹說才攔下:好家夥,這丫頭是個藏不住事兒的,要是和别人說了,隻怕三兩句就被套出話來,讓旁人看了笑話,這事啊,還得從長計議。
隻是他攔得住奉劍可攔不住平安。平安翻來覆去想了一宿,終于還是打定了主意,讓明法幫忙打個配合後,心裡對着宋君謙默念抱歉,扭身就往長秋宮的司雲姑姑那兒傳了個話。
長秋宮
紀靜娴聽司雲把話帶到後,一時也有些無語,她揉了揉額頭,有些無奈:
“平安将這事告訴你,是想我們怎麼做?”
“哎呀,娘娘,平安也是心裡着急。殿下好容易動心成了婚,或許是面子太薄,您這個做娘親的還是該搭把手。”
搭把手,怎麼搭?
且不說她身在宮中處處不便,就是她打定主意排除萬難竭力相幫,難道還能強按牛頭喝水不成?
這種事情本就該順其自然、水到渠成,若是他們實在無法再近一步,那也是天意如此,何況依着她的心思,這兩人若隻是做一對知己、兄弟,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隻是,想到自家那個傻小子曾經在這裡對自己的信誓旦旦,她終究還是心軟,想了想,吩咐司雲側耳過來,讓她給宮外的靖遠侯夫人帶個話,請她幫幫忙。
“嗳,我這就去”司雲對自家小姐的孩子自然也是關心的,聽了吩咐,就要急匆匆托人去帶話。
“算了,你先等等。”
不等她走出屋子,紀靜娴忽然改變了主意:
“畢竟是林老侯爺的生死之交,又是我們請人幫忙,還是等我親自書寫一封信遞過去才不算失禮。”
“可是娘娘,這書信從宮中流出去,可不保險啊。”
“無妨,不過是我為人娘親對兒子婚事的一些關照,被人知道了也不打緊,”紀靜娴倒是不擔心這個,她行事磊落,何況此事就算被那位知道了,也沒什麼可怕的,“這件事下午再說,倒是你現在就要去給宮外的平安遞個話,讓那個沒出息的找個時間來見我!”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聽得司雲有些想要發笑:說一千道一萬,娘娘還是操心殿下的啊!
她抿了抿唇,強忍住笑意,行禮之後就要往宮門外走,還不等走出十步,就又聽到紀靜娴有些自我懷疑的呢喃:
“莫不真是在和尚窟待久了?才落得這般不解風情,跟個呆頭鵝似的?”
“噗,”這下司雲是真的忍不住了,雖然及時捂住了嘴,卻仍然漏出了笑聲,她也不敢回頭,隻加快了步伐,好容易走出了長秋宮,才倚靠着牆壁,無聲笑了一陣。
按下紀靜娴與靖遠侯府這邊的謀算不表,單說宋君謙,自他成年以來,還從未如此窘迫過。
本是夫妻間的私事,硬是被母妃知道了,好一頓數落不說,偏偏那語氣裡滿是說不清的意味,天知道他從小到大還不曾被母妃這樣對待過,偏偏一旁的司雲姑姑雖然竭力掩飾,臉上仍舊有止不住的笑意。
他本來對這些是不以為然的,他和林将軍情況特殊,要想兩心相通定然是急不得的,可被母妃這麼一說,也不禁有些自我懷疑起來:莫不真是自己行事遲疑、又不懂女兒家心事,才将這進程生生拖慢了?
人啊,心裡一旦有了懷疑,很多事就不敢那麼确定了,雖然對母妃的話仍然是左耳進右耳出,隻知道點頭敷衍,可回到府中仍然皺眉思考了好幾天。
等到靖遠侯府下了帖子,邀請他們二人七日之後過府赴宴,他便再也按捺不住了。也顧不得再生平安擅自做主的氣了,把冷落了好久的平安和明法叫過來,央著他們去找林将軍院子裡的人通個氣,問幾個問題。
等得到了答案之後,更是連忙行動起來,先是去自家庫房好一頓尋找,實在沒找到合心意的後,又一連跑了太子府和靖王府,厚着臉皮求這兩位兄長幫忙。
好容易在靖王的鼎力相助下,找到了個看的過眼的,也沒來得及多加感謝,就急匆匆讓人去找個盒子包了起來。
等到了相約之日,宋君謙已經将一切安排妥當,又和靖遠侯府那邊通了氣,得知今天會有的助興項目,立馬讓明法将禮盒帶着一同前去。
等他再次查漏補缺後,自覺衣着得體、萬事俱備,便信心滿滿的和林文辛一同上了馬車,甚至在車上都抑制不住有些興奮的心情,惹得林文辛幾次側目。
“王爺今日心情很好?”
“咳……”他還想掩飾,奈何想到自己準備的驚喜,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上揚的嘴角,隻好打着哈哈:“靖遠侯乃是你的長輩,他能相約走動,也是對你一片關切之情,日後你也算有個說話、散心的去處……侯爺能連同我一起相邀,想來也是一種認同。”